晚上,钟启鸣他们送潇然和小禾苗回来的时候边边还在房里睡。
小禾苗这回特别乖,不吵不闹乖乖洗了澡上床睡觉。
按往常肯定是要叽叽喳喳跑进姐姐房间里转上一圈的,岑姨原还担心两个小家伙吵到边边,这会儿看着小禾苗倒觉得这小祖宗转了性了。
边边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五六点,下楼的时候看见岑姨正在煮中药,瞄了一圈没看见潇然他们,喝了口水,问道:奶奶,潇然他们还没回来啊?岑姨回头,看姑娘正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往下灌水,再听那话,嗬,睡傻了吗这不是。
想着,老人笑得乐不可支:那两小家伙早回来了。
边边放下水杯,扭头看了眼挂钟:几点啊?不是去水族馆吗,这么早回来?岑姨笑个不停,看着边边疑惑的神情,这才解释道:人两个昨天九点多就被送回来了,现在——往门外看了看:估计在隔壁温家玩呢。
边边:!扭过头再看一眼时间,慢吞吞道:昨天?可不。
……边边不说话了,怎么一觉睡了这么久啊。
老人乐呵呵的补充:可真能睡啊。
羡慕似的感叹。
年轻就是好。
边边拿了袋潇然他们的零嘴,坐在老人旁边帮着煽火。
又这么呆了一个多小时,边边回头看了眼时间,嘴里嚼着果干:可别又留在温爷爷家蹭饭了。
一旁,岑姨扶着腰站了起来,打趣:倒也行。
那两个祖宗挑食,难伺候得紧,她可是怕了。
边边灭了炉里的火,也跟着站起来,问:又不舒服了?年纪大了,没事。
说着,里屋新来的阿姨朝外喊了声,说是菜能上桌了。
岑姨上了年纪,沈塘南新请了个阿姨,时不时能替一下,不过岑姨不大乐意,三天两头还是往厨房跑,这几天要不是身上难受,估摸着那请来的阿姨压根摸不到厨房的门。
沈穆清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寸地,岑如英只爱她的小厨房。
岑姨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估摸着是不回来吃饭了,自有温老头管着,乖宝去叫爷爷他们下来吃饭。
边边抿唇,朝外看了眼,好一会儿才上楼去叫人。
楼上书房。
沈穆清又在和李德音闹脾气,近几年老爷子那脾气越发大了,用李德音的话说就是讨人嫌,边边倒觉着这老小孩还挺可爱,那脾气至少比她刚到这儿的时候要好。
哟,你看看这酸不拉唧的,写的啥——哦哟,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多大年纪还翻出这玩意来看,李德音你说,是不是还记着你那老相好呢。
边边揉了揉耳朵,老爷子早年在部队练出来的嗓音,随便一出声都震的人耳朵直嗡嗡。
几十年前的醋,你也能吃。
李德音随口回。
那是因为你今天看,诶嘿,还就被我抓到了。
边边挠了下大拇指,还是敲门了:爷爷,晚饭好了。
里面蓦地消了音。
嘎吱一声,门从里打开,李德音看着边边红扑扑的脸蛋:醒多久了?一个多小时。
呵,那你晚上不用睡了。
老爷子从一边绕出来,不冷不热地补了句。
边边看了眼老头欠嗖嗖的模样,没忍住,舔舔唇道:爷爷,刚刚你念的那八个字……顿了顿:我小时候背过。
沈穆清背着手,看向边边,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管你背没背过。
边边却不再看他,转身扶着奶奶,小姑娘笑嘻嘻的,声音倍儿清脆:奶奶,写这封信的人一定很欣赏您。
李德音笑呵呵的,当真牵着小孙女儿的手同她讲了起来。
一旁,老爷子瞧着两人下楼的背影,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连同沈边边犟嘴的功夫都没了,转身回房去看李德音刚翻的那本书,那封情书刚好卡在《有女同车》那一篇。
这下好了,晚饭也不吃了,没什么文化不懂欣赏人也甚是无趣的沈穆清必须要搞清楚这文章是个什么鸟意思。
这一耽误就是一顿饭的功夫,老爷子背着手下楼那会儿正巧温知许送潇然他们回来,兴高采烈的,显然玩得不错。
老爷子也不叫饿,晃悠到李德音身边,撞了一下正在看电视的老太太。
小禾苗窝在奶奶怀里,看着眉开眼笑的爷爷。
嘿,你那几句诗,我也会说,你要不要听听。
他刚在书房记下几句,想着一定要当面念给李德音听。
沈穆清虽没什么文化,但他会学。
潇然看了眼奶奶,问道:什么诗啊?老爷子随口回道:就那,德音不忘那个。
潇然反应好一会儿,黑溜溜的眼睛转啊转,顿住,抬头看着李德音问:奶奶要听吗?禾苗前几天才背过这个。
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小禾苗就奶声奶气重复了一句,德音不忘。
想了会儿,顺着一口气儿背了下去。
老爷子:……是真的恨不得把这几个混账扔出去,这诗他背几句给李德音听就好了,要旁人掺和做什么。
耳边是小孙女软乎乎的声音,李德音抬眼,小老头气鼓鼓的。
她没忍住,笑了。
那场面竟显得有些融洽,不过边边现在没空管这些,她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放在温知许身上。
眼瞧着他一步步靠近,边边垂眼,轻叹一声,低不可闻。
直到眼底出现那双白色球鞋,边边这才肯抬头。
温知许看了眼一旁闹得不可开交的老老少少,抬手捏了下姑娘有些肉呼的脸蛋:跟我出来?顿了顿:还是去你房间?边边拍开他的手,皱眉:不许你捏。
她小声嘟囔:脸给我捏大了。
温知许:……确实是长大了。
可细瞧,又分明只是一个还没满十五有时候爱使点性子的小丫头。
这样一想,他觉得自然许多,转而问道:还要不要礼物?边边一顿,好半晌,颇为艰难地嗯了声。
温知许笑。
姑娘径直拉着他往外走,又解释:没叠被子。
不许去我房间。
温知许慢悠悠走着:你以前也不叠啊。
话音甫一落地,边边那脸就开始热起来,被烫着似的,猛地甩开他的手,自己闷声往外走。
温知许:……这也不能说?屋外。
蝉鸣声这会儿听得特别清楚,星星缀在夜幕里闪啊闪。
边边回头看温知许,他坐在小院的吊椅上,单这样瞧着她就觉得心里满满都是情绪,咕嘟咕嘟往外翻涌。
温知许抬头,看见姑娘愣在一旁呆呆的表情,不经意笑出声,又伸手拍了下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很奇怪,她莫名心安。
今晚的月色很漂亮,边边不大愿意再和他闹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脾气了,便顺势坐了下来。
边边。
温知许轻声,似是好一番犹疑后才开口。
她嗯了声,当是回应。
有事要和哥哥说。
温知许有些无奈。
他手牵手带着姑娘一路从当初的奶团子长成如今含苞待放的少女模样,可边边越长大心思越难猜,尤其是他上了大学之后,经常隔着大半年才能见面。
看不到摸不着的,他对于边边的事情仿佛丟了些敏感度。
不知道她为什么开心,也不知道这一通脾气又是被谁惹急了憋不住了才委委屈屈地发泄出来。
无可否认,在他心里,沈边边很特别。
温知许生于钟鼎之家,生活顺风顺水没有半点意外,他的人生有被预定好的轨道。
起初那会儿沈边边只能算是暂作点缀的风景线,后来慢慢出了岔子,但温知许乐见其成。
小院一时静的只能听见刺耳的蝉鸣,边边开口:我没有不和你说。
从小到大,无论是闯了祸犯了事儿受了委屈得了表扬,温知许哪会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只是越长大越发现有些事情只适合自己藏在心里。
比如,她一点都不想温知许谈恋爱。
好一道无解的流氓题目,面对这样对着自己无可奈何的温知许,边边只能选择撒谎,她侧过脸隐去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我以后不这样了。
温知许看着小骗子。
边边抿唇,另寻了个话题:我的礼物呢?温知许没动。
轻叹,她放软声音:哥哥,礼物。
小骗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温知许抬手,边边以为这人要弹自己脑瓜,下意识闭眼,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生动不少。
温知许勾唇,将玉坠拿出来挂在了姑娘脖颈上。
边边睁开眼,低头。
玉养人。
顿了顿,他缓声:边宝,毕业快乐。
声音散落在夏日的晚风里,分外温柔。
边边手里攥着那块玉,思绪一下子被拽回十二岁那年。
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冲,那年边边总是生病,小到感冒发烧去挂水,大到眼睛长瘤去做手术。
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毛病,但总归是折磨人。
后来是温知许带回来了一块玉给姑娘随身戴着,别说,还真就慢慢安稳了下来。
玉是中考前稀里糊涂弄碎的,边边只顺道和他提了一嘴。
这会儿看着这块新的,姑娘咂咂嘴:你这比我还迷——迷信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温知许敲了脑袋。
他凶巴巴的:好好收着。
小边边:……噢收着就收着嘛,干嘛敲她脑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