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因为老爷子要养身体,家里也没怎么招呼人,不用应付人情往来,边边这一个年假过得倒是悠然闲适。
正月十一收假,边边也随之进入了高中的最后一个阶段,那天温知许送姑娘去报到,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他无端生出些惆怅。
边边一语中的:你只是到了年纪。
什么年纪?开始怀念青春的年纪。
温知许:……姑娘眨巴眨巴眼睛看他,小脸素净漂亮:普通人到了你这个年纪一般都大学毕业两年左右开始在社会的鞭挞里挣扎求生了,这会儿压力正大看见我们这群背着书包只管学习青春正好的肯定会羡慕啊。
顿了顿,边边安慰他:你至少还是个学生。
进校门前象征握了下他的手掌,复攥起自己的小拳头,一派热血的模样:怀念不如实干。
温知许同学,加油。
说罢,转身进了校园。
身后,温知许凝眸看着边边的背影,直到姑娘转弯进了长廊,他垂眼,捻了下指腹。
轻笑,怀念不如实干。
实干派的沈边边正式进入高三下学期,按照许多过来人的经验和嘱托,边边每一天都在很用力的体会这五个月,只是总体感觉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两点一线的生活只是较之过去两年半紧凑了些。
不过边边也确实在这琐碎重复的日夜里记住好些往常从未有过的事。
比如这年二月雨水是齐可爱十八岁生日,那天下午落了好大一场雪,赵老头特许免了二人的晚修。
厚厚的一层雪铺满了整个操场,她们坐在操场看台上,身后放着撑开的小碎花雨伞挡风,中间是炸鸡和可乐,视野所及除却隐约露头的青绿尽数被大雪覆盖,操场南面是体育馆,暖色的光芒透过玻璃,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温暖。
有冷风吹过,边边吸了吸鼻涕,拿起可乐和齐可爱碰了一个,明明声音都打着颤儿了,却格外兴奋的样子,甚至叫了平常总是推拒说是肉麻的称呼:爱宝十八岁生日快乐。
她这杯可乐是常温的,齐可爱才熊……手里那杯加了冰,不作死不罢休,豪言壮语说十八岁这天的桩桩件件她到入土都要记得清楚明白,这会儿确实是清楚,杯壁碰一下都觉得冻手,可眉眼间却盈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声音清脆干净:敬十八岁。
狠狠地碰杯。
敬十八岁。
边边跟着重复,也敬十八岁的我们。
——边宝,我八十岁生日也要这样过。
——(打个喷嚏)好。
再就是三月份的高考体检,文(5)被安排在上午,那天按着顺序还没到十一点他们各种程序就走完了,回程学校没有包车,说是让学生走走适当放松也当是一次短途春游了。
原本体检完在医院门口集合点完人数之后就该带回了,可赵老头不知从哪儿变出辆大巴拉着他们去了个酒楼,老头说难得人来得这么齐,一顿饭的功夫也耽误不了什么。
班里有人打趣:还有四个月才毕业怎么现在就整这出,怪伤感的,毕业不聚啦?赵老头低啐:三十二个人聚齐可不容易,有吃的还不乐意。
吃吃吃,您先得动筷呀不是。
又是一阵哄笑。
……打打闹闹好一顿班宴。
事后边边问赵老头:你总这样让我们白吃白喝的,会破产吗?赵老头打个饱嗝:瞎操心,楼是我儿子的。
啧,边边心生感慨,怎么谁家都有楼啊。
同月还有个高考百日誓师大会,不过边边不大记得细节了,只单纯觉得学校把这事办得十分隆重,一大堆繁琐程序,除了激昂沸腾还尤其煽情。
边边印象最深刻的是快结束的时候礼仪姐姐给每个班级推过来的双层蛋糕,嗯,不仅卖相好,味道也出色,的确像是下了血本的样子。
只是那会儿大家都幼稚,吃着吃着就浪费起来,边边脸上被人糊了好一层奶油,姑娘在叹息声中渡过了这场嗅一嗅都觉得空气中弥漫着甜腻气息的誓师大会。
四五月份好像就没什么大场面了,除开那几场大型模考,他们日复一日翻阅着相同的课本见着相同的人,偶尔着急上火额角冒出几颗痘痘,红通通一碰就疼。
黏黏腻腻的夏天转眼就到了,学校通往明德楼的长廊铺满了紫藤萝,风一吹一串串蝶形花簇随风摇曳。
边边能清楚地记得头顶风扇吃力转动的呼哧声,教室角落空调制冷结束很突然地一声闷噗,偶尔一根劣质粉笔呲啦划过黑板刺耳的声响,夜晚总是飞落在课本上的小飞虫,窗外榕树上连绵的蝉鸣。
有时候觉得这些很烦人,可想着想着就发起呆来。
分发准考证挪教室准备考场的那个晚上赵老头又破了笔财,给每人都发了好些糖和巧克力,用红色标喜的纸盒装着。
赵老头总有这种本事,把什么事都变得很喜庆,边边瞧着那纸盒,摇了摇头感叹老头过时审美的同时,又听他不厌其烦地对他们这群即将要上考场的人念叨,不要紧张,放松心态,你们是我带过最聪明的一届学生,各个都行得很。
边边抿抿唇,果然到了最后说的都是好话,分明之前总说他们这届最皮实最折腾。
不过人骗人嘛,信念感到了做什么事儿都一往无前。
除了开场考语文时心情激荡复杂了些,剩下的一天半并无异样,甚至相较于五月份那几场模考的过程还要温淡些。
考完英语走出考场那一刻边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放行钟声敲响红色警戒线被拉开,人群鱼贯而出后逐渐在学校大门口分散开来,西落的暖黄日光透过树梢撒下一片阴翳,边边瞧着这一切轻吐口气,像是重担落地。
钟启鸣那会儿手上正拿着好大一片树叶遮在额头上挡阳光,边舔冰棍儿边踮着脚使了老鼻子劲儿企图在人山人海中找到沈边边,嘴上不时嘀咕:我们来也没和她说,那丫头片子不会自己走了吧。
一旁,温知许倒是淡定,也不急着找人,只是在一旁的冰箱里扒拉出一根绿舌头,又给老板付了钱。
周行止挑眉,问:你不是最——嫌弃这东西吗。
话未完便止住了,背着书包扎着乖巧高马尾的姑娘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从温知许手里接过那根绿舌头,拆开包装纸径直喂进了嘴里,抬头看向他们三个陪考的,眉眼带笑。
钟启鸣一声脏话,幽幽望向温知许:你怎么知道她会来这儿?周行止也难得有了和钟启鸣同样的疑惑。
温知许只是拍了拍手,十分真诚道:说实话,我猜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
三道怀疑的目光依次落下,温知许敛眸,给了个稍微靠谱点的答案:就是想起几年前我们高考那会儿。
边边眨眼,看了下不远处刚收摊的桥牌桌,在钟启鸣和周行止恍悟的视线下,小小地,哼唧了一声。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怎么还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