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边边收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不同于温知许当年收到的那份典雅庄重以淡色系为主,这一届比较喜庆,正红色磨砂质感,左右双侧打开,火漆烫金印封口。
边边默然,只觉怎么瞧怎么像结婚请帖。
同月中旬,姑娘又收到了倪烟寄来的明信片,还附带着那款很难买到的染发剂,明信片上详细写了染发过程还有注意事项,边边拿着明信片去问钟启鸣才知道栖子巷那一片要拆了。
小少爷当时手里托着个青花瓷瓶,闻言停下动作,问边边要了那张明信片来看,但那上面除了染发事项并无多言。
好一会儿他才道:那一片早十年前就说要拆了,这回只是提上日程了。
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拆了才好,拿了拆迁款她也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边边重新拿起明信片,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又盯着正面素描的那个建筑物,恍然:这个建筑——轻顿,她七月份和齐可爱去南边玩的时候见过,那塔好像是去年九月份落成的,特别高,但当时还没对外开放,所以他们只是远远望了一眼。
我想起来了,这是——想起什么?钟启鸣拦住姑娘的话头,重新拿起那个青花瓷瓶仔细看了起来,说话的声音很淡:她是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乘风撕破旧云裳,直下看山河。
十多年的相处,边边能感受到钟启鸣的难过,遂抬手把明信片递给他,小声:这个,给你保存。
钟启鸣抬头,看见她眉眼里的担心,轻缓口气调整情绪,把手里的青花瓷瓶递给她。
啊?他扯唇,拿开姑娘手里的明信片,把那只青花瓷瓶放在她手里:不是想摸吗?边边想起她刚高考完的那天,栖子巷的祁爷爷,还有那只瓷碗,下意识挺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那只青花瓷瓶,眼睛亮晶晶的:这是真的?钟启鸣皱眉,似是不满:不然?微顿,看着她谨慎的模样,轻啧一声:也没人拿枪顶着你呀,随意点,摸摸瓶身。
姑娘轻呜:我怕摔了。
小少爷懒懒地打个呵欠:没事,不找你赔。
摸摸鼻尖,笑:我找阿许。
闻言,边边更不干了:他也穷呀。
小少爷:……无奈之际,咬牙道:自家的,随意摸。
边边松口气,身体一瞬间卸下紧绷着的力道:不早说。
之后把瓷瓶小心搁置在木桌上,从身后扯了个凳子,盯着左右瞧了好一会儿才上手,之后两手捂上去,转头看他:凉凉的。
正值八月,随意哪一个地方都被太阳烤得像是冒着热气,滚烫滚烫的,他们这会儿在客厅,也没开空调,可这瓷瓶摸起来却像盛了汪幽泉一般,沁凉沁凉的。
钟启鸣挑眉,随意靠在椅背上,语气懒洋洋的:可不嘛,明代的老物件了。
好舒服。
姑娘轻叹,又拿手背轻贴在瓶身上,问:这个贵不贵?和祁爷爷那个碗比呢?这能比?一瞬间,钟启鸣怒。
?沈边边你没文化。
赤裸裸的人身攻击。
边边张张嘴,半晌,面无表情地陈述:我是今年的高考状元。
你不识货。
我认识你。
你简直欠扁。
姑娘嘟嘟唇,轻哼一声,侧身看了眼沙发上的钟爷爷,又扯唇朝钟启鸣露出个笑脸。
小少爷抖了下。
呜。
听起来好像很惨的一声,她朝沙发那边喊:爷爷,钟——钟启鸣唇角抽动,起身捂住边边的嘴,咬牙切齿:祖宗。
早这样多好。
边边挥开他的手,把瓶子放好之后心满意足地起身:我回啦。
明信片拿走,老子又不染头发。
边边想了会儿,成吧。
钟启鸣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很虔诚地恭送祖宗,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下来,钟爷爷在沙发那边打着瞌睡,电视上放着默片,有光影闪动。
他在客厅又呆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出了门,摸出手机,终于拨通了那个号。
那边接的很快,甚至没问什么,声音爽朗干脆:钟启鸣?嗯。
他应。
倪烟笑,又打趣:话这么少,我可就等着你这通电话呢。
然后呢?接到我的电话之后呢。
销号呀。
沉默好久,钟启鸣似是笑了下:够狠。
倪烟没吭声,半晌,转而道:你帮我谢谢边边。
谢她什么?钟启鸣轻嗤。
我认真的,没她那一出我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拿到拆迁款。
轻顿,她笑:栖子巷要拆那事儿都传了好些年也没落实,这回要不是上头过问,他们拆个屁。
总之不管怎么说,她是贵人,倪烟的贵人。
钟启鸣。
她告别,爽利却又藏着些残存的情谊:祝你有个好姻缘。
钟启鸣顿住,眼眶霎时就红了,可小少爷自有股子风流做派,他挺起身子,抬手狠掐了下自己难以发声的喉咙:那我祝你……发大财。
对面笑出声:挂了。
轻嘟的一声,没有一点犹豫。
他抬手捂住眼睛,良久,只是低声骂了句:操。
天知道,钟启鸣的初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