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戎站在半山腰,看向北堂渊一行人停在了空地处的墓碑前。
墓碑已立好,但那碑上却没有刻字。
朱戎不解地摸了摸手上扳指。
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小声询问:殿下,人都到了,是否该动手了?朱戎看向静默的四周,缓声道:待棺木入土,便拿下他们。
让下面的人,小心北堂渊还有那个沈东君,这二人的身手很好。
听我指令,再放箭。
是。
朱戎眯起眸子,心生疑虑,奇怪……五个刑案使,陆医官和白无常去哪里了?自然是来投靠殿下!傅西沅露出半张脸,出现在一侧的树上,笑看向惊诧的朱戎,纵身一跃,稳落在朱戎身前。
侍卫忙护住朱戎,戒备着举起了刀。
傅西沅笑了笑,抱起拳头单膝跪地道:殿下对投诚之人,都是这般拒之千里吗?我自认为还有点用处。
朱戎审视起来人,只见对方的手上,捧了一枚兵符。
朱戎推开侍卫,立刻拿起兵符,诧异道:这是……自然是皇上那里拿到的。
傅西沅抬头看了眼朱戎道,殿下觉得,我的诚意如何?朱戎蹙眉,往后退了一步,狐疑道:你为何要这么做?傅西沅挠了挠额角,没等朱戎开口,便站起身道:因为我厌烦了,被老皇帝掌控的命运。
傅西沅撸起自己的袖口,指向手臂上的刺青,殿下也知,这种东西,无异于卖身契。
我们几人顶着这个印记,无论走到哪里,便都是皇家的傀儡。
不仅如此,老皇帝为了控制我们几人,还在我们几人身上下了蛊。
只有每月按时拿到解药,我们才能活到现在。
我傅沅本不属于这里,奈何犯了事,承蒙南歌所救,不得不委身朝廷。
眼下南歌已去,北堂老大心死,有归隐之心,沈东君也打算带着叶掌柜亡命天涯。
而我,总要给自己寻个出路,他们不怕死,但我怕死。
朱戎挑了挑眉,举起手里的兵符查看,这兵符,的确是真的。
我的条件其实很简单,请太子殿下还我自由,帮我找出解药。
傅西沅抱起双臂,看向对方道,那老皇帝,现下在我手中,但他不肯交出解药。
所以,我就来找殿下你咯……朱戎蹙了下眉心,心中大惊,但表面平静道:父皇怎么会在你手里?老皇帝病了,自然需要有人侍奉他,为他熬药送药,都要假借人手。
傅西沅噙起一丝笑道,乔装的江湖手法,我傅西沅再熟悉不过。
想混进去并不难,况且我还是刑案使,出入皇宫,也不太会有人拦得住我。
实不相瞒,我偷偷潜入,是为了偷老皇帝的解药。
可是我却意外发现,送给老皇帝的药里,掺了些不太好的东西。
而指使这件事的人,便是太子殿下你。
你想要老皇帝永不见好,弑君夺位,对吗?朱戎扯了下眼角,难怪父皇召见自己,会知道武陵溪的事,原来是傅西沅告诉他的。
父皇人在哪里?朱戎急忙问道,眼角抽搐起来。
老皇帝不在寝殿,那自己安排的计划,岂不是扑了个空?!傅西沅摆了摆手道:还不能告诉殿下,我也要在手中,握个筹码。
否则殿下翻脸不认人,夺得皇位,杀了我怎办?朱戎眯了眯眼,望向山下,北堂渊等人还在那里。
行,我答应你。
朱戎开口道,等我坐了这皇位,便找解药给你们,还你们自由。
傅西沅搓了搓手掌道:我来找你这事吧,其实是我擅作主张,没有告知北堂老大。
把老皇帝劫走,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我们身上的蛊毒,连陆中焉都解不了。
这世上,只有老皇帝一人知晓,他在,我们才都有救。
所以殿下,我并不想与你作对。
可惜老大对你恨之入骨,谁让你的人,害死了南歌。
但恨归恨,总不能拿自己性命赌气。
我傅西沅也算没白活这几十年,自然想得开。
朱戎垂下视线,思考着傅西沅的说辞,心里打起了鼓,他辨不清真假。
但傅西沅给自己的兵符,只有父皇才有,说明父皇真在对方手里。
朱戎看了眼身侧的侍卫,低声吩咐:让宫里的人先撤,计划有变。
侍卫点点头,转身离去。
傅西沅揉揉鼻子,斜了眼独自一人的朱戎,指了指周围道:殿下安排了多少人,在此处埋伏呢?只要你们肯归降我,大家都平安无事。
朱戎抬起袖子,指向山下的北堂渊道,我只想要北堂渊的命,白无常能替本宫杀了他吗?如此,本宫可保你们几人的安危。
别说解药了,我还可以给你们几人享不尽的荣华。
啧~傅西沅摇了摇手指,轻笑道,殿下是个聪明人,怎也感情用事?北堂渊若死了,岂不是正好能到泉下与南歌作一对鸳鸯?殿下这是要成人之美啊…………朱戎一时语塞,睨了眼傅西沅,对方的话,也不无道理。
朱戎斟酌起来,现在还不能妄动,要等侍卫探查清楚,才可再行计划。
朱戎半握拳,有些气郁。
今夜包围紫禁城,目的是为了控制父皇,如今父皇若不在宫城内,他这么做,无疑是暴露了自己的势力。
纵然有兵符在手,想要调派人马,也需要时间。
为今之计,只能先稳住傅西沅和北堂渊等人。
只有父皇在自己手里,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
朱戎思忖后,看向傅西沅道:本宫先回了,你要的解药,本宫替你们找。
傅西沅点了下头,抱拳道:那就谢过殿下了。
朱戎捏着兵符,大步离去,衣摆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弧度。
他吹响手中哨子,隐在两侧的暗卫迅速落在朱戎身边,护他离开了这座山……傅西沅的笑容渐渐隐去,她长舒一口气,看向下方的人………………大雾笼盖,整个皇城,锁在一片朦胧里。
朱戎带人赶回宫中,一路畅行,替自己打开宫门的,是个陌生面孔。
朱戎立刻勒住缰绳,看向此人问道:刚才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今夜,城内的人这般少?回殿下的话,城南发生几起爆炸案,死伤众多,人都去那边支援了。
朱戎瞧了眼守城士兵的牌子,问道:本宫怎看你面生得很?哪个衙门的人?卑职是陈侍卫派来的。
守城士兵低了低头,恭敬回道,从腰间掏出一枚信物,呈给朱戎检查,陈侍卫将此信物交予我,是让我在此迎候殿下。
殿下可安心进宫,一切均已安排妥当。
东厂的人,已归降殿下,禁卫军统领孟拓,也被拿下。
朱戎看向手里的信物,这是陈冲一向不离身的短哨。
朱戎了然,将信物还给对方,方进入宫门。
带了几名侍卫,朱戎径直赶往乾清宫。
事情要比自己想象的顺利,这一路走来,没见个人影,朱戎的内心却无法平静,隐约觉得有些怪异。
待到乾清宫的宫门外,朱戎看到了左右徘徊的曹公公。
曹公公见到朱戎后,忙跑了过来,急道:殿下不好了,万岁爷不见了。
朱戎往前行去,跨入宫门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殿下让老奴去查了一遍给万岁爷送药的宫人,老奴这一查啊,的确发现有两个宫女,名字对不上,已不见踪影。
大约一炷香前,老奴去殿中查看万岁爷的病情,便见万岁爷缩在被褥里。
老奴觉得奇怪,掀开被褥一看,才发现万岁爷不见了!被褥里不知被谁塞了两只小犬!那两只犬,是齐妃殿里豢养的。
曹公公边说着,边伸出手,手上有两排浅浅的牙印,老奴这手啊,就是被那小犬咬的。
朱戎已走至寝殿门前,侧头看向曹公公问道:你是说,有两个宫女不见了?曹公公点头道:没错。
朱戎蹙眉,除了傅西沅,那个人是谁?推开寝殿的大门,朱戎走了进去。
殿内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朱戎唤来侍卫,命道:去把陈冲找来,本宫有话问他。
殿下不必找了,陈侍卫已被城防军的人扣下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朱戎微怔,诧异地看向来人。
陆中焉抱着双手出现在门边,笑道:陆某人也不知道,他为何被城防军的人拿下了。
或许,是做了什么谋逆之举吧。
但他是殿下的人,自然与您脱不了干系。
所以,劳烦殿下在此好好交代。
朱戎歪了下脖颈,视线扫向陆中焉还未换下的鞋子,便明白过来,消失的两个宫女,一个是傅西沅,另一人,就是眼前的陆医官。
他睨向陆中焉,冷冷说道:就凭你一个污点满身的验尸官,敢与本宫这么说话?陆中焉啧了下嘴,往后退了一步道:自然不敢,但禁卫军的统领,有权抓你。
禁卫军统领孟拓带人包围了此处,握着刀,出现在陆中焉身侧。
朱戎微讶,视线开始凌乱起来。
孟拓居然没有被陈冲拿下?那方才的守城士兵……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朱戎强作镇定。
看来是陈冲失败了,听陆中焉的语气,陈冲是被城防军拿下的。
但城防军,不是都调离到城南的爆炸现场了吗?朱戎滚动了下喉咙,他知道,事情有变。
呵,想抓本宫?孟统领抓人,是否要给个由头啊?如今父皇失踪了,你不去找人,来抓我这个太子作甚?本宫看,父皇便是被陆中焉劫走了,你还不拿下他!孟拓扬了扬络腮胡,瞥了眼陆中焉。
陆中焉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道:瞧,开始诬陷我了。
孟拓从腰间取出一张字条道:臣自然不敢为难太子殿下,但臣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太子殿下意图谋反,偷窃了万岁爷的兵符。
若殿下清白,就让臣搜一下身吧。
臣只奉命于万岁爷,太子殿下若有异心,臣自然有权擒拿你。
……朱戎的脸色变了又变,他适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傅西沅耍了。
朱戎僵在原地,捏紧了拳头,他看向躲在禁卫军身后的陆中焉,咬牙切齿般地盯着对方。
陆中焉堆起笑道:还请殿下配合,陆某人也觉得,殿下做不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举。
且让孟统领搜身吧,清者自清。
朱戎咬了咬牙,突然抓过一侧的曹公公,往孟拓身上一推。
曹公公措手不及,径直撞在了孟拓手里的刀上,顿时一命呜呼。
在场的人均一愣,朱戎已腾空飞出,越过这些禁卫军,攀上了宫殿的屋顶,往远处逃走。
孟拓等人大吃一惊,没料到文弱的太子殿下,竟有这等武功?孟统领快去抓人!陆中焉催促道,不能让他跑了!孟拓反应过来,留了几个人在此守着,便去追朱戎。
陆中焉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看向死翘在自己脚下的曹公公,兀自一叹,忙跑回寝殿,拉开佛龛后的那扇门。
老皇帝蹲在里侧,面色好看得紧,差点就和茶水一个颜色了。
陆中焉将里侧的人扶了出来,小声道:皇上,陆某人说对了吧?太子殿下真接手了傅西沅给他的兵符。
他早有异心,逃走,就说明做贼心虚。
你看他那武功,飞檐走壁的,在众人面前装了这般久,就是在韬光养晦,等待这一天。
老皇帝愤懑地捶了下一侧的桌案,吩咐道:扶朕出去,朕倒要看看,那个孽子能做出什么惊天之举!…………朱戎一路逃往东宫,东宫的地窖里,有自己培养的死侍,只要能出宫,有兵符在手,他就有机会翻身。
既已如此,朱戎不甘愿被俘,与其成为败将,不如放手一搏。
推开地窖的暗门,朱戎刚要走入,便听到里侧的打斗声。
微怔,朱戎没想到连这里也被发现了!快速转身,朱戎按原路返回,刚出东宫,就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朱戎半眯眸子,看向抱着刀立在自己眼前的北堂渊,扯起嘴角道:呵~北堂渊,你们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过奖。
北堂渊拔了刀,刀光在暗夜里划过一道光亮,刀锋直对朱戎,与你比起来,我们还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