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不到。
她连想都没想,就答了三个字。
晏泽暗道一声敷衍,重新弹坐起来,用哀怨的眼神盯着她:你就不能真诚一点吗?是你该先少一点套路。
晏泽被打败地摊摊手:好吧。
我其实是学医的,你信不?这回顾繁星终于舍得把目光从素描纸上移开,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后,才继续低头边画边说:你没从业对患者来说是好事。
是啊。
我也和我爸说过,当医生的得性子稳重,像我这样的不合适。
我喜欢探险,喜欢新鲜刺激,而不是每天在同样的手术台前拿着同样的手术刀。
可他偏不信,为这事也算闹了好久——晏泽前一秒还说着自己的事儿,后一秒又问起顾繁星,那你呢?你其实喜欢什么?天文?还是单纯喜欢陨石才跟来?两人说话的音量没有刻意放低,顾繁星下意识转头望了望路从白,才垂眼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吧……或许?晏泽不解。
曾经,是父亲牵引着她的童年,给了她一个热爱的方向,却没有教会她如何朝着那个方向走下去。
他失约了。
是啊,我也有很多疑问……视线变得模糊,顾繁星不敢再画,慌张地抬起头想装作要比照星辰位置,却猝不及防地对上路从白正俯视自己的目光。
她浅褐色的瞳仁上泛着一层水色,路从白感到有什么东西突然狠狠地在自己心口上撞了一下。
我困了,先去睡了。
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是想对她说什么吗?顾繁星无暇顾及,将素描本一合,抱在身前落荒而逃。
老路,我离开这一天你是怎么对待人家的?怎么看到你就跑?也可能和我一样只是不想再听你聒噪。
守上半夜还是下半夜?上半夜,上半夜!反正我是夜猫子,但如果守下半夜就总有种一晚没睡的错觉……可以。
喂,你不再陪我一会儿啊?这才八点半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路从白就是晏泽的克星,当真话唠无用武之地。
顾繁星没点营灯,在一片黑暗里听着外边渐渐没了动静,然后左侧的帐篷里就亮起了光,看来路从白没打算这么早就休息。
但她刚才找的理由是回来睡觉,便也只能做戏做到底了。
把素描本收好,顾繁星找出之前就顺手放进帐篷里的扬州炒饭与牛肉粒罐头,她也没多余的袋子,索性摸黑用胶布把两袋东西一捆,就和超市里买一送一似的。
完成之后,顾繁星转念间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毕竟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便往包装袋上贴了张便签,然后歪着脑袋一琢磨,就笑眯眯地用炭笔飞快写了一行字。
接下来,就只等一个偷偷潜入路从白帐里的时机了。
人有三急,总有走开的时候。
顾繁星掩嘴偷笑,把东西放好在一边,钻进睡袋前在手机里定了个震动闹钟,打算后半夜起来蹲点。
然而,这一天的疲惫让她睡得特别死,她又太过自信,没把闹钟随手设定成稍后提醒,导致天蒙蒙亮时,才在鸟叫声中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完了完了……顾繁星从睡袋里爬出来,边穿外套边听竖着耳朵动静。
营地里静悄悄的,如果晏泽已经起床,肯定不会这么消停。
她拉开帐篷,探出脑袋张望,篝火熄灭只剩余烬,路从白不在,帐篷的拉链开着,应该只是暂时走开。
再看右边,帐篷的帐布上隐隐约约透出个鼓鼓的睡袋影子,晏泽显然还没起。
真是醒得早不如醒得巧!顾繁星暗喜,将两袋东西掩在外衣里,做贼似的溜向左边。
帐篷里整整齐齐,物件都是收拾妥当的状态,随时可以拔营出发。
她伸手把东西往里头一搁,就又一溜烟回到了自己帐里,拉上链子,接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脱了外衣再次钻回睡袋。
一股深藏功与名之感油然而生,又有点当了回山寨版田螺姑娘的窃喜,顾繁星没能如愿再睡个回笼觉,而是睁着眼等来了天亮。
日出的第一道光穿过林雾,洒进帐篷,落在那张便签条上,照亮了那行清秀的字迹:诊疗费,借花献佛,请路医生查收。
之后几日,顾繁星逐渐适应了在山野中行动,脚踝的扭伤处理及时,第四日时她就丢开登山杖,彻底行动自如了。
晏泽只是来徒步探险的,手里头不拿装备,在林里打来回自然更加灵活,充当探路先锋,每日寻找附近合适宿营的地点最是高效。
当然了,有时他也负责帮疑似探测到目标的顾繁星挖挖石头,再找路从白验验石头,倒也真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撇开路从白当着晏泽的面儿把炒饭与罐头吃掉那晚,他跳脚地说顾繁星欺骗自己感情,与她绝交了一个小时,总的来说,三人相处和谐。
远离了都市喧嚣的山林生活也别有一番趣味,尤其是山里的夜,浓稠静谧,顾繁星喜欢坐在篝火边或发呆或作画,短暂的放空能让她暂时摆脱心头缠绕多年的迷惘感。
然而,当十天过去,日渐深切的沮丧与焦虑却在顾繁星心头一点点撕开了这场陨星追寻之旅的浪漫伪装,无情到不留一丝幻想。
要么探测器一整天都没有任何反应,要么好不容易挖出的东西却只是普通矿石,这就是她这些天的全部经历。
一次次满怀希望地拔营出发,再一次次一无所获地疲惫入睡。
她不知道花了十五万买来地图的路从白心中做何感想,只道他似乎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修为。
顾繁星一度想学着他淡定、淡然、淡漠,但这天午后,看着日头开始偏西,用一句网络流行语来说,她觉得自己心态崩了。
原定返程出山的时间就是明天,他们一行人沿着陨石坠落带深入这座山脉搜寻,距离当初的进山点已经太远,需要留足三天才能确保在与大刘约定的日子里赶回。
也就意味着,如果这个午后没有发生奇迹,他们就将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