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又开了一瓶香槟,为两人倒酒,但之前醉酒的教训还在,顾繁星只象征性地在举杯后谨慎地呷了两口。
传统的法餐从开胃头盘开始依次上桌,每道菜的分量都不大,但味美精致,和午餐时吃的美式菜肴风格截然不同。
路,这一年你还是都在外边找陨石吗?乔安娜晃动着香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再坚持说中文。
改用母语后,她的嗓音似乎也变得更加迷人。
是。
路从白的回应过于简单,简直能直接把天聊死。
顾繁星听着,不禁回想起他第一次对自己说的话,好歹还有两个字——别按。
但乔安娜却并不介意,轻笑着继续问:这次来图森,有打算拍几样回去吗?看情况。
好吧!乔安娜无奈地一歪头,放下酒杯,今年拍卖会的拍品是都确定了,不过下面人拟的起拍价我看了以后还有点儿犹豫,不如路你帮我看看,定的合不合适?你也知道,我自己不算在行。
她说这话时语调很软,海水般的蓝色眼瞳专注而诚恳地凝视着对面的男人,连顾繁星都感到如果是自己面对请求,也不会忍心拒绝。
咳咳——好。
果然,路从白飞快扫一眼被因想心事而喝汤呛到的顾繁星,然后对乔安娜点了点头。
之后席间的对话就更没顾繁星什么事儿了,涉及到专业术语后听起来费劲,她也懒得半猜半蒙,只暗诽着难怪下午路从白一点儿都不在意那些拍品名单的真假。
谁又能想到乔安娜会随口就把这些保密内容当闲聊说给他听了呢?想着想着,顾繁星莫名一阵堵闷,这法餐它也不香了。
尽管路从白对定价提出看法时仍旧言简意赅,但终究是他与乔安娜一来一往地聊着,后者脸上笑意越浓,顾繁星越觉着自己完全就是个局外人,闪闪发光的电灯泡。
抱歉,我忽然觉得有些闷,想去透透气。
你们聊,不用管我。
于是顾繁星放下刀叉,抱着输人不输阵的想法,用最讲究的发音丢下这句英文才离开。
还真以为用英语就能把她屏蔽吗?她只不过是懒得插话罢了。
顾繁星在心里哼哼着往外走,出了宴会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露天花园。
灯光映射着正中央的喷泉,每一滴水珠溅落时都闪着莹亮的光,似星子坠空。
夜里气温下降,但好在无风,顾繁星正要把手藏进口袋,里头的手机先传来震动。
她拿出一看,是晏泽发起了视频通话。
小星星,你们已经到图森了吧!怎么样?有没有想我啊?怀海时间比图森快十五个小时,早上十点多,晏泽身后是装备店里的那台游戏机。
晏猴子你如果不想我立刻结束通话,就用正经说话。
顾繁星嘴角微微一抽搐。
好了好了,我挺正经的,就想问问你吃住都还习惯吗?晏泽稍改肉麻语调,正色了些,你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吧。
老路要是有不会照顾人的地方,你得提醒他。
顾繁星神色微滞,才状似无谓地点点头,笑说:习惯啊。
路从白和拍卖会的幕后老板看起来很熟,酒店待遇也是最好的,还请我们吃晚餐了。
我起先还不知道是个女老板。
噢,你说乔安娜啊。
你也知道她?你不是不混陨石圈吗?本来不知道的,但听老路提起过几次。
是个狠人,在当地势力很大,黑白通吃,她丈夫史密斯家族具体怎么发家的虽然不知道,但肯定不清白。
只不过后来她丈夫死了,生意被她都摆到明面上做了,越做越大,成了龙头老大,这手段可不是一般男人能比的。
晏泽说完还要声情并茂地啧啧两声。
那岂不是要小心她了?顾繁星存了心思套话,就刻意这么问道。
不用不用!她怎么可能——晏泽先是极不以为然地别过头一摆手,再看回来时,却眼神一闪,忽然变得支吾起来,唔,总之你不用想太多……顾繁星却还是忍不住想多打听几句:为什么?他们怎么认识的?哎呀,我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我哪里知道?应该……应该就是老路去图森时候在拍卖会上认识的吧!你不八卦?顾繁星看他还挤眉弄眼的,给逗乐了,你先摸摸良心再说话——他是爱瞎打听,但从我这里他确实打听不出什么。
熟悉的低沉嗓音冷不丁在身旁响起,顾繁星吓得手一松:哎?!怎么?这么心虚?路从白眼疾手快地俯身一捞,稳稳接住滑落的手机,却并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反而慢悠悠地拇指一划,挂断了视频通话。
晏泽的嚷嚷声戛然而止,花园里刹那寂然,风过耳畔,只剩胸腔中还未平复的心跳作祟。
顾繁星呆呆地睁大双眼望着路从白,月色在他眼波深处荡漾出脉脉温情的银光,近似幻梦般的错觉。
等了半晌,路从白仍不见她回答,反而怔怔地盯着自己,便将手机往她眼前一递,垂眉玩笑道:有被吓到这么久还回不了神吗?下次再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晏泽那家伙的道听途说可不靠谱。
我就是正巧和他聊到,随口问两句而已。
顾繁星骤然清醒,一把夺回手机攥了几秒,才想起放回口袋里。
路从白像是相信这说法,只点点头道:我和乔安娜确实就是在拍卖会上认识的,三年前我第一次受邀,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但我看她对你很特别啊……顾繁星却是明显不信,风一直没有停,她抱着手臂缩了缩身子,正低声嘟囔,突然肩上一暖,路从白的西装毫无预兆地披到了她身上。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高看我一眼。
路从白边替她把西装拢紧,边面色淡淡地说着,我不习惯接受无缘无故的好意,所以这还是第一次私下和她见面吃饭,也没想到她会把拍品情况都告诉我。
不过倒有几件就在杰森卖的名单里,可见他打探消息的实力不弱。
他衣上的松雪味道裹得顾繁星有些犯迷糊,像喝醉了似的思维迟钝,莫名就忽略了后一句,只对前半句将信将疑:那既然之前都拒绝了,为什么今天又答应了?闻言,路从白不禁发笑,挑眉反问:今天难道不是你替我答应的?……顾繁星眨眨眼,懵住了,但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自己之前敲门催路从白赴约时,他就问过一句她是不是替他答应了……所以敢情,是她自己给自己找的别扭?不,不对,她有什么可别扭的?想到这儿,她纠结地蹙眉,唇也抿得紧紧的。
好了,你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回去再吃点儿?路从白以为她是心中发窘,憋得脸都红了,就低笑地给她递台阶。
不用了——我、我自己回屋再叫一份。
顾繁星忙不迭摇头,之后便转身小跑着消失在了拐角。
她跑的时候脑海中就只有一个疑惑:最近自己怎么总在路从白面前落荒而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