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同城物流准时把无人生还的装备送到了别墅,顾繁星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忙碌了起来。
虽然这些装备晏泽都给她介绍过一遍,但它们毕竟都离她原先的生活太过遥远,而在野外无人区,如果她不想给路从白添麻烦,拖后腿,就得熟练掌握使用方式与技巧,不能等到临阵了再磨枪。
有说明书,有网络教学视频,虽然难免会有些生疏的磕绊,但只要肯耐心下工夫总能学会。
顾繁星在大学修的美术专业,从高中决定走艺考道路起,她就常常背上画板,带一支炭笔,独自一人就去户外写生,有时为了一张素描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所以沉下心的能力,她从来不缺。
记得有一年冬天沅城的星空特别美,像洗过一样,顾繁星趁母亲值夜班,搬了画架到阳台,也不觉得夜里外边冷,等画完才发现鼻子都冻得通红,回屋就发起了高烧,把母亲吓坏了。
从那以后,母亲更是严令禁止顾繁星接触一切与天文有关的东西。
她因父亲而与星空结缘,却也因为父亲,没能真正走上追逐星轨的道路……思绪忽近忽远,老式座钟的报时声响过十次,夜已经深了。
练习得差不多了,顾繁星收拾好背包,关了灯仰躺在软床上,却并没有同前夜那样很快入睡。
明天,她的生活将改变轨迹,旅途中的种种都是一个未知数。
而路从白,一个还算得上陌生的男人,她将在大多数时候听从,并依赖他的全部决定。
盯着天花板,顾繁星脑海中越来越多可以称之为荒诞的念头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将睡意驱赶得一干二净。
左右也睡不着,她起身披了件宽大的针织衫,趿着拖鞋出屋,尽量放轻脚步下楼。
她相中了一楼落地窗前的藤椅,躺在那上边,有满天星河陪着自己失眠,才不至于过分烦闷。
顾繁星住下的客房是她刻意挑的,与路从白的房间分在楼梯两侧。
这样无论上下楼,双方的房门口都不会成为对方的必经之路。
而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她可不想惊动路从白,然后被嘲笑成秋游前一晚兴奋到睡不着觉的小学生——但真不巧,不老实在自己床上睡觉的小学生不止她一个。
藤椅上路从白双手枕在脑后,轻阖着眼,月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侧的地上漾出一泓池,映亮他的侧脸,半是清冷的光,半是深邃的影。
怔怔地瞧着这一幕,顾繁星忘了呼吸。
她以为自己是在思考该不该上去打个招呼时太过投入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仿佛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剩下的三级台阶,打算默默回屋呆着。
可顾繁星才转身往上踏了一步,就听到路从白低声道:既然都下来了,就过来坐会儿,看看星星吧。
……谢谢。
顾繁星没理由拒绝来自别墅主人的好意,索性走过去。
路从白已经坐起来,自然地给她挪出藤椅尾端的位置,她竟也忘了本该有的局促,自然而然地与他并肩坐下了。
我吵醒你了?她听他刚才的嗓音比白日里低哑不少,还透着些慵懒。
闭目养神而已。
路从白侧过头看她,银芒在顾繁星背后描绘出柔和的轮廓,今晚月色很美,星星却不多。
顾繁星于是也顺着他的目光,微微仰头望向窗外:是啊。
但星星其实一直都在那里,接近永恒,只要想看,用你的那座望远镜总能看到。
你要试试吗?他问。
不了。
顾繁星摇头低笑,话意中带着慨叹,我又不是专业学天文的,就算用上望远镜也认不出几颗星。
虽然我曾经以为自己会学天文……那为什么没学?路从白这一问让顾繁星有些诧异地把目光从夜幕中收回,转而投向他。
和白天不同的似乎不止是他的嗓音,还有些别的。
可路从白的视线很坦然,对视片刻后,反倒是她微窘地笑着垂下眼,不答反问:你看过《狮子王》吗?我想我们之间的年龄差应该还不至于产生这样的代沟。
他竟也跟着她轻笑起来。
片里有一个场景,那时候木法沙还活着,夜里的草原上,小时候的辛巴趴在父亲的脑袋上问他,爸,我们是好伙伴,对吗。
木法沙说对。
于是辛巴又问,那么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吗。
但这一次木法沙却没有给他肯定的回答,只是说辛巴,我来告诉你一些我父亲告诉我的事。
看看那些星星,过去那些伟大的君王,正在上面俯视着我们……长大后的顾繁星曾经无数次回忆起动画里的这个片段,遥想她和她的父亲也曾像那样看过同一片星空。
她也像辛巴崇拜木法沙那样崇拜她的父亲,因为他能说出每颗出现在望远镜里的星星的名字。
然后呢?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发现路从白融进月色里的声线也变得柔软。
然后,辛巴安静地听完,问他,这是真的吗?木法沙说,抚上左腕手链上的那枚陨石,顾繁星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一字不落地沉声念出了记忆里的台词,是真的。
所以,当你感到孤独的时候,要记住,我们的先辈一直在指引着你。
我也会。
人类总会对星体做出一些很浪漫的联想。
路从白淡淡地说。
是啊,很浪漫,但也仅仅只是想象。
不过木法沙是个好父亲。
至少,他曾经那么努力想要活下来,留在辛巴身边。
或许连顾繁星自己都没发现,她语调中流露出的艳羡有多么苦涩。
路从白沉默了,凝视着她的眸光依旧平静,却愈发专注。
眼前这个女孩在白日里全副武装击退过的脆弱与无助正试图趁着夜色反扑并打垮她——他从不是个情感敏锐的人,此刻却清清楚楚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你对接下来去山里猎陨没有信心?他决定用最简单的办法帮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