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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长梦有尽日-下(8)

2025-03-31 13:54:37

父亲的失踪让顾繁星从少年时代就陷入巨大的迷惘,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在那片走不出的雾霭荒野的上空,为她点亮了一颗星。

星芒穿越重重阴霾,给了她在黑夜中寻找到光的安稳。

于是她开始依恋那颗明知不可即的星,也许是被同化,又或者她从骨子里与路从白就是同类人,外向热络只是一层伪装的外衣,而躯壳之内跳动着的那颗心,却渴望在静默中寻找着无声契合的共鸣。

然而可笑的是,在经历生死之后,这份曾经成全过两人默契的静默,却仿佛在这一刻变了质。

坐吧。

傻站着做什么?恍惚中,她听到路从白终于开口了。

不了……我来只是说几句话就走。

顾繁星没有打算辩解自己为什么在他为她受伤后时隔两日才出现在他面前,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艰涩迟滞,听乔安娜说,你的身体在慢慢恢复。

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你现在没事,我就打算回去了。

路从白的目光直直定在她脸上,沉声问:回去哪里?沅城。

学校给的实习期也快结束了,我想是时候回去了。

顾繁星没有避开他,竭力在视线对垒中不露任何痕迹,从前我以为猎陨是件浪漫的事,这可几个月下来全无收获,让我觉得付出的辛苦并不值得,更何况还会遇到各种危险——这两天我认真想过了,我对陨星根本没有足够的热爱,所以我坚持不下去了。

是我之前太冲动了,还贸然打扰到你的生活,真的很抱歉。

话音缓缓落下,路从白没有立刻回应,甚至连注视她的眼底也没有半点波动。

但顾繁星却觉得那眼神的重量就沉沉地压在自己肩头,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收拢。

你想清楚了?半晌,他才将视线微抬,投向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问。

顾繁星咬住下唇,点点头:是。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路从白得到她的回答,什么都没有多说,我伤还没好,不方便送你去机场,我会让乔安娜帮你打点。

伍德沃德手下有不少是亡命之徒,有可能会不顾一切地报复,离开这里之前,你自己都要多留心。

他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她要离开的说辞与现实,就像早料到她要走,就像她只是在怀海别墅的落地窗前向他道了一句晚安那般稀松平常,不值一提。

肋下那处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让顾繁星不敢用力吸气,她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分明该是如释重负,却偏偏掺杂了太多失落的酸涩。

大约在路从白眼里,她也不过是某个夜晚匆匆从天边滑落的一颗陨星罢了。

每个陨石猎人耗尽毕生也未必能寻得自己望见过的那一颗,那又何必强求?好,谢谢……顾繁星扯动嘴角冲他一笑,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向他道谢了。

路从白的瞳仁中也划过淡淡笑意:这么久了,倒似乎只有这句谢谢听来最发自肺腑。

从他幽邃的眼底看不出讥讽意味,倒像真是在为缓和气氛而打趣。

但她这时候急着离开,还冠冕堂皇地说着道谢道别的话,意图好聚好散,任谁看来都是忘恩负义又惺惺作态吧?或许是吧……终于没有勇气再去看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轮廓,顾繁星微微偏头移开了目光,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想了想,她才在转身前又压低声音补充了句:你的伤才刚刚恢复,后续检查拆线之类的,别逞强不接受乔安娜的好意。

叮嘱完,她也不等路从白回应就快步走出病房,门关上,阻隔了身后的视线,力气也像是在瞬间被抽空。

顾繁星强自直挺的背脊一松,她靠在医院走道的墙壁上,顶部的灯光打下来在她的眸子中如水波一样闪过。

她就这样默默站了一会儿,直到情绪收敛,才离开医院,回到酒店收拾行李。

一推门,她就看到那副陨星坠落的油画被架在餐桌边,一切好似都还保持着两日前的样子,却又已经全然不同了。

这趟来图森不比进山,没带装备,加上用掉的消耗品,最后顾繁星能带走的也就是一箱子的衣物。

她很快收拾完,就抱膝坐在沙发上发呆,接着迷迷糊糊地陷入一个又一个连不成段的梦境,梦见路从白为她处理扭伤的脚踝,梦见他邀请只穿着睡衣的她跳舞,梦见枪林弹雨中他牵着她一路奔逃……顾繁星醒来的时候,摸了摸面颊,皮肤因为泪痕干涸而略感紧绷。

窗外遥远的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凌晨五点,也许是太过疲惫,身体机能需要修复,她竟一觉睡了这么久。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洗漱,她对着镜子回忆起昨天与路从白的那场对话,居然有了恍若隔世之感。

指腹上刚愈合的小口子微微有些发痒,顾繁星低头瞧着,没由来想起了自己那片卫生巾,好奇它最后是个什么下场,大概率是被当做医疗废物扔掉了吧。

想到这儿,她嘴角短暂上扬了一下,佩服自己还有心思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儿。

吃过早饭不久,副理就亲自带着侍者上门为她拿行李了。

顾繁星任凭侍者从自己手中接过行李箱的拉杆,将房卡交出去。

这副画您不带走吗?副理透过半开的门窥见了那幅画,提醒道。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幅画是路从白拍下送她的。

顾繁星扭头只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面色清冷平淡:不了。

如果路先生之后回来问起,就替我谢谢他的好意吧。

从父亲的笔记出现的那一刻起,顾繁星就仿佛在障眼的迷雾中看到了一条本不该存在的路。

路的尽头藏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那里可能潜藏危险,却也有着她叩寻已久的答案。

有的人注定要在岔路口选择一个看不到前路的方向独自一人走下去,十年来的迷茫失陷,顾繁星无法说服自己放弃那个已经逐渐浮现出模糊轮廓的真相。

或许只有彻底走出那片荒原,揭开改变她人生的谜底,和过去的十年做个了结,自己才真正有资格追逐空中那一处闪烁的光芒——如果到那时她还能全身而退,而那颗星也还愿将星辉流照。

好的,请放心。

副理很识趣地没有多问缘由,关好门一路将她送上了乔安娜那辆加长版的黑色豪车。

车厢内部经过改装,空间十分宽敞,装饰时尚又不失格调,典雅别致的吧台,香槟红酒,高脚杯水晶杯,冰块保温桶一应俱全。

乔安娜靠坐在舒适的沙发座上无意识地晃动着手中的高脚杯,凝视着在光线中折射绚丽幻色的酒液。

直到车门打开,她才回神冲顾繁星点头致意。

顾繁星一怔后坐到她面对。

乔安娜亲自来送自己去机场,这有些出乎意料。

我之前学过一句中国的俗语,叫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乔安娜看出了她的诧异。

车子在顾繁星的沉默中驶离了酒店。

乔安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举起酒杯开口问:要来点儿吗?……好,谢谢。

顾繁星没由来地觉得这提议不错。

于是乔安娜微笑着给她倒了一杯:加州仙粉黛葡萄酒。

顾繁星接过,轻抿了一口后才跟着弯了弯嘴角:我不太懂酒,但喝起来很舒服。

不同产地与品种的葡萄酒,口味都不同,我丈夫史密斯就喜欢波尔多。

但我只喝得惯加州的,因为我从小就是在那里的一处葡萄酒庄长大的。

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是酒庄的女儿,长大后再从父辈那里继承酒庄,一代一代经营下去。

可你看现在我做的事,已经完全不相干了……乔安娜仿佛只是随口提到,眼神却像是透过透明的酒杯遥望回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