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今年三十八岁，他原本的名字叫做胡日查。
胡日查是蒙古语，有敏捷、锋刃的意思。
年轻时的胡日查人如其名，是个热情好学的蒙古族小伙子，认真算起来，他还拥有四分之一的汉族血统，他的祖母是汉族人。
从小他就与祖母亲近，受祖母影响，他很喜欢汉族文化，一口汉话流利得很。
长大后，他念了当地最好的大学，学的是地质，喜欢研究各种石头，于是他给自己起了个汉族名字，叫做胡砳，请他做向导的人都叫他阿砳。
认识顾一言，是他大四那年第一次做向导的时候。
那年顾一言所在的天文台和一个地质研究所打算在蒙古戈壁沙漠进行一次为期十五天的联合考察。
他们需要一个熟悉当地环境，精通蒙汉语言的向导，于是胡日查的大学老师将他介绍给了这支队伍。
在出发之前，胡日查以为自己大概率会跟队伍里地质研究所的那帮人走得更近些，却没想到旅途中反而是顾一言与他的交集更多。
他对这个三十多岁的儒雅学者印象很好，还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关于陨石的知识。
也许是顾一言的讲述太具有感染力，胡日查发现陨石这种从天外来的石头，似乎比地上或是地底的那些，都要有趣得多。
因此从那次考察结束后，胡日查就成为了顾一言的线人，他替顾一言留意关于陨石的目击、碎片等线索，并陪同他一起在NMG的几大沙漠中搜寻陨石。
那几年跟着顾一言，胡日查学到了很多，顾一言甚至提出如果他愿意，可以把他以自己副手的身份介绍进天文台，正式与他一道工作。
但出生牧民家庭的胡日查过惯了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并没有接受顾一言的提议，只是继续收集线索，然后随时准备深入无人区。
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那没什么不好的。
直到十年前的一个夜晚……一伙黑道上的人找上了他。
确切的说，那伙人是走私犯。
他们的目标其实是顾一言。
他们想与顾一言合作，让其配合寻找境内珍贵陨石，再走私贩卖到境外谋财。
他们之前联系过顾一言几次，都被一口回绝，所以才找到了胡日查，想通过胡日查来设计骗取顾一言的信任。
一旦找到陨石，那么这陨石的去向也就由不得顾一言。
起先胡日查当然是不同意的，但很快他的父母就在去放牧的时候接连发生了不大也不小的意外。
他的家人受到了威胁。
他虽然喜欢陨石，也不愿见到境内那些品种珍贵的陨石被走私出境，可他更爱他的家人。
于是胡日查妥协了，他想顾一言知道真相后无论怎么责怪他，他都认了。
那伙走私犯看起来也只是办事分账的，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西装革履看起来斯斯文文。
全部的计划都是由他来定，先谎称在外蒙边境无人区有新发现，这是防止顾一言将自己的行踪交代给其他人而放出的一个烟雾弹。
等将顾一言骗来赴约后，再改称听到的消息有变，是有一队探险爱好者穿越阿尔泰山脉南下时，在巴丹吉林沙漠见到了疑似陨石的石头，并将他们介绍给顾一言，以便同行。
而那些所谓探险爱好者，自然是那一队走私犯伪装的。
顾老师很信任我，与我一起，跟走私队伍一起进了沙漠，那个定计划的人从顾老师来之后就消失了，并没有同行，我想他应该是需要在外边替他的老板掌控全局。
我能感觉到，他也只是个跑腿办事，出来交涉的……老石声音沙哑得好像声带被扯破撕裂过：我那时候心存侥幸，稀有陨石哪能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走私队伍只储备了二十天的物资，物资耗尽就必须折返。
这样一来，顾老师什么都不会察觉，而我也已经按照那帮人说的照做了，只是运气不好，怪不到我头上。
他们也不可能再故技重施一次……但可笑的是，我们偏偏太走运了……就在进沙漠的第七天，一行人发现了一块大约有800多克的稀有火星陨石。
走私队伍随即暴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抢夺陨石，挟持顾、胡二人往北越境。
他们有好几支枪，胡日查相信如果自己敢跑，或是顾一言敢反抗，那子弹下一秒就会打穿两人的脑袋。
两具在沙漠无人区里被风沙掩埋掉的尸体，谁都不会发现。
但让胡日查感到意外的是，顾一言对此甚至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反而在短暂的沉默后表示他们找到的只是散落的一块碎片，根据他的经验再顺着陨石带深入沙漠腹地寻找，很可能找到更大的火星陨石主体，其价值会是碎片的几倍甚至十几倍。
哪怕找不到主体，也能找到其他更多的碎片。
都是担风险的事，走一次赚两笔为什么不做？况且当时补给还很充裕，那些走私犯肯定想背着雇佣他们的老板卖掉其他陨星碎片。
所以他们很快决定改变原计划，继续向沙漠深处前行，还高兴地承诺如果真找到了更多碎片，会分给顾老师一笔钱，以后长期合作也不是不可能。
他不会那样做的。
顾繁星打断老石，尽管话音不高，却异常笃定。
是……老石仍旧用手挡住整张脸，点了点头，他不会。
抛开最初的不解，我跟着他那么多年，寻找陨石的经验可以说已经胜过很多普通的陨石猎人。
所以越往前走，我就越明白，顾老师并没有顺着可能的陨石带在引路，只是走走停停，以测算为名在拖延时间，希望能出现转机。
在大沙漠里的转机无外乎两种可能：第一种，是遇上考察队或者探险队，这些学者专家或者旅行者虽然没有能力对抗走私犯，却可以往外传递信息，向当地政府寻求帮助，只要顾一言在将救助消息传递给他们的时候足够隐蔽。
第二种，是遇上在附近绿洲定居的牧民，牧民有猎枪，有凶猛的猎犬，熟悉环境，走私犯可能会有所忌惮，最不济也能传递消息，及时阻止陨石被带出边境。
但这一次幸运之神没有再次降临，顾一言带着走私犯走走转转又过了五天，什么人都没有遇到。
正当走私犯失去耐心，决定按原计划向北越境时，众人却在一场沙暴过后，意外进入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区域——不管是传统的指南针，还是先进的电子定位系统，所有设备全部失灵，电子手表飞速运转，比机械表快了整整9小时。
众人守着一堆变成破铜烂铁的仪器找不到出路，好像身处一个随时在变换出口的迷宫，引着人在不断绕回到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