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把餐具都收拾到厨房的洗碗槽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地冲着，让水完全没过碗筷，就先那么浸着，然后自己剔着牙走了出来。
成，都吃饱了，咱们就来看看石头，等着哈。
他眼神比之前有些变了，大概可以说是变得精明了些许。
说罢，他越过饭桌，来到彩电前。
彩电放在一个老式的电视柜上，他拉开中间最大的抽屉，拎出一个黑色垃圾袋，走回两人跟前将袋子一摊，里头是两块半个巴掌左右大的陨石碎片。
喏，上月底从火流星空爆的附近山里捡到不少，当时还有几个老乡一起进的山，大家合计着分了分，我也就落了这俩。
大刘晃晃袋子，说得倒是极爽快，咱们第一次合作，我也不靠诓人赚钱，你出个价就是！屋里的白炽灯有些年头了，只一盏吊在顶上，光线并不充足，路从白没急着应他，取出一块过了过眼，很快冷笑一声将陨石丢回袋里，拉起顾繁星转身就走。
顾繁星一懵，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跟着他走到门口了：路——路先生！大刘的嗓门盖过了她，追上来挽留，路先生你别走啊！这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不真的东西我没兴趣。
路从白止步，睨着他开口。
大刘脖子一梗嚷嚷道：这怎么不真了？当时进山大家伙儿都在，都是我喊去帮忙的，挖了好几个坑！不信赶明儿我把人都喊来——找几个不懂行的做见证，把‘埋雷’货做成新鲜陨石，你这算盘打得不错。
路从白轻笑，可眼底却不见笑意，只见冷芒。
埋雷？顾繁星不解其意，但猜想应该是什么行话，但大刘的脸色却登时一变，进而满脸堆笑地把手里的袋子往边上一搁，拱着手作赔罪状：得嘞！您是个识货的行家，是我眼拙，不该拿这东西糊弄您——您要是还肯再信我一次，我这就进屋给您把真货取来过目，怎样？哎，不瞒您说，这陨石生意也算是看天吃饭，哪能一年到头都有新消息，新陨石？见路从白对此不置可否，大刘忙又句句恳切地补充，我这为了糊口，才不得不偶尔也出手些假货、旧货骗些冤大头！那些人都是暴发户，到处投资凑热闹，价也是他们自个儿开的，我一点儿没再涨——但遇上真行家，我试过一次，是绝不敢再骗第二次的，否则传出去不是坏名声吗？！看着他这一副把底全都给兜出来的架势，路从白才淡淡地一颔首：这生意是有人在中间牵了线，我可以给他一次面子，但只此一次。
您放心，我也不能对谁都搞一锤子买卖啊！得他松口，大刘也松了口气，把他重新请回饭桌边坐定了，才扭头闪进自己那屋取货。
房门半掩着，里头传来搬动箱柜的动静，听起来倒比之前的黑色塑料袋藏得严实多了。
顾繁星觉着他应该没这么快出来，于是按捺不出好奇地将上身微微倾向路从白，压低声音问：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埋雷’？那袋子里是假陨石吗？女式洗发水的香气钻入鼻息，清新中又裹着些柔妩，路从白闻着竟有片刻走神。
路从白？顾繁星没等来回应，拿手在他眼前一晃，你在听吗？路从白回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嗯……所谓‘埋雷’，就是有人先独自一人悄悄前往目击陨星的坠落带，在范围之内把之前得到的发现陨石挖坑埋进地里，当然，也有人胆子更大些，会埋些极像陨石的矿石之流。
完成之后，他就离开，装作从没去过，再跟着考察队一同前往搜寻陨石，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把埋下的东西挖出来。
哦——顾繁星一合掌，我知道了！这就好像是很多古董题材的小说里写的，造假古董有一步就是要把赝品埋进土里？路从白听这类比，倒像是很意外地瞥了她一眼：是，也不是。
埋赝品是为了做旧，埋陨石是为了‘变新’。
新坠落的陨石比年代不明的发现陨石要值钱，因此往土里头一埋，有时候价值不止翻番。
那你是怎么识破的？你才随便看了一眼。
顾繁星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崇拜。
他袋里的发现陨石氧化程度比较深，也出现了风化孔洞。
其实没从袋里拿出来看前就基本可以断定了，所以他刚才说的应该是实话，只骗过完全不懂的圈外人。
她星亮的眸子里带笑，路从白不自觉放缓了语调。
原来如此！幸亏我跟了你——顾繁星满脑子都是不虚此行四字，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话里存着歧义。
捧着个木盒从屋里出来的大刘正巧听着后半句，只觉后牙又是一酸：我这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嗯？什么不是时候？顾繁星不明就里，只催促道，快拿过来看看啊。
大刘于是瞅一眼她身边坐着的正主，走上前，打开盒子，里头孤零零只躺着一块不到半个苹果大的陨石。
多少？路从白定睛一看，只问了两个字。
一口价十五万！这块碎片，连带地图就都归您了！十五万？就这么个小不点儿？顾繁星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故作镇定地拆下头绳，理了理头发后重新扎好，就像经常听这个数儿似的。
她可时刻把路从白晚饭前给自己上的那一课记着呢。
您可以上手验验货。
大刘观察着路从白听完价格连眼皮都没掀动半下，身边女人也仿佛司空见惯的模样还在拨弄头发，压根没放心上，便暗喜是遇见阔绰主顾了，忙把捧着盒子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路从白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从上衣暗袋里取出一副塑胶手套戴上，这才从盒中取出陨石用放大镜验看。
顾繁星瞧不出他在鉴别哪些关窍，只知道他并没有花过多的时间，壁钟的秒针走过两圈，路从白就将陨石放了回去，将盖一合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