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柚白没敢停下,发了疯一样往前跑。
等跑到村子中心,完全看不见那家小卖部后,才慢慢降下速度。
因为跑得太快,这时的她已是双腿发软,口干舌燥,胃里火烧一样的疼。
忽的,李柚白余光撇到一家房屋后有根水管,水管下接着半人高的大水缸,水缸里飘着红色水瓢。
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看见,实在渴得不行的李柚白走过去,用红水瓢舀了一大瓢水,咕咚咕咚几口,凉水下肚。
胃终于稍稍舒服了些。
但没吃东西,还是饿。
李柚白摸了摸肚子,去看四周。
太阳落得很快,这一会儿村子已经有要黑的迹象了。
一群又一群扛着锄头的男人像是刚做完农活,从田里往回走。
唉,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在哪儿?李柚白边忧心边往村子更深处走去。
在路过一栋快塌了的黄泥老房子前时,突然看见一辆银白色面包车,停在前面不远处石墙后边。
面包车很旧,车身蹭了很多划痕,轮胎被黄泥包裹着。
车门的一侧靠着两个上了年纪的男女。
男人头发黑中掺白,国字脸,三角眼,嘴角时刻抿着向下,属于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那种。
没等来要等的人,男人搓了搓黝黑的手指,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燃深吸一口。
火星在昏暗的环境下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女人则顶着圆滚滚的身子靠在他身边数钱,边数边乐,过了一会儿,许是觉得这样的姿势不舒服。
又蹲下身,找了块石头坐着,继续数。
男人看着自己的婆娘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踢了一脚。
妈的,天天数,你是能给这钱数出花来还是怎么着?游安那小子没回来,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女人身子晃都没晃,抬头白了男人一眼,把钱塞进贴身的衣兜里。
你自己管丢了人,回来朝我发什么气?这么能耐,今个儿在火车站的时候就别跟他分开跑啊。
男人也是知道自己理亏,胡乱骂了一句。
艹,老子就说当初应该把那小子腿打断,出去要饭的话,现在哪还用担心会跑。
女人倒是一脸不在乎,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新的一沓钱,手指沾了沾口水,开始又一轮的数钱。
急什么,要饭哪有现在挣钱。
再说了,这小子六岁就跟着我们了,他亲生父母都没有我们亲,能跑到哪里去。
男人吸着烟,却没因为女人的话松下心来,眉头越皱越紧。
吸完最后一口后,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
不行,我得去看看,万一这小子真跑了,那老子铁饭碗不是砸了。
女人头也没抬。
那你去吧,我可不去。
两人正说着,面包车后方突然传来声响。
躲在房子后边的李柚白也听见了,下意识循着声音看过去。
下一秒,一个裸着上身的清瘦少年从黑暗里走出来,仔细一打量,这不正是白日在火车站出现过的人嘛。
之前还在担心的男人,现在看到人回来,火气立马上来了,走到少年面前,劈头盖脸一顿骂。
骂到激动处,还要上手去打。
只是少年看着比男人高很多,这一巴掌本来是朝头去的,但最高也只是打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少年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垂着头,不反抗,也不吭声。
最后还是旁边蹲着的女人怕她男人真把这小子打坏了,到时候还要他们自掏腰包去看医生,不划算。
连忙起身,上前拉住男人,好好说了几句,才劝住。
男人黑着脸,狠狠啐了一口,转身就往车上走。
女人在后面拉着少年,唱红脸。
孩子,别往心里去啊,你也知道你刘爸就这个脾气。
女人装出心疼的表情,拍了拍少年的手,他呀其实还挺担心你的,刚才没看见你回来,一直在车边念叨,生怕你被火车站那帮人抓了,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少年抬眼看向女人,眸色不明,转眼又垂下头去。
没有,他们跑不过我。
那就好。
女人走了几步,看他光着上身也不是件事儿,就从面包车的后备箱翻出件老头衫,给他套上。
穿好衣服,女人和少年上车,没过几秒,面包车灯闪了闪。
知道这群人马上要开车走了。
李柚白着急,追了出来。
可是依旧没什么用。
进入夜晚的村庄太黑,面包车闪了几下灯,没看见她,径直开走。
李柚白跑了几步,没追上,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记住面包车开往的方向,想要自己慢慢找过去。
天越来越黑。
村庄里开始逐家逐家亮起夜灯,睡了一天的孩童,墙角的青蛙,干草窝里的狗通通在这个时候开始工作。
夜里发寒。
李柚白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朝前走的。
她不知走了多少弯路,遇到多少条被吵醒的狗。
终于在手指冻的发僵的时候。
借着惨淡的月光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面包车。
李柚白步履蹒跚地小跑过去,哈口白气,摸了摸车身上的十几道划痕。
没错,就是这辆车!咳,呼,可算让姑奶奶我找到了!找到面包车,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李柚白绕着周围转了一圈,借着打火机微弱的灯光,仔细搜寻,顺利找到了那群人的窝点。
两三座堆砌在一起的土房,四周用红砖修起高高围墙。
大门是木门,门上挂了一把拳头大的锁。
李柚白弯腰趴在木门上,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
结果下一秒,木门上锁链晃动,摩擦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里面院子的狗听到,立马犬叫起来。
可能是吵,正对狗子的那扇窗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接着就是下午李柚白在村子里听过的女人声音。
要死了,叫什么叫!再叫明儿个就把你炖了!狗子被骂,大门处又没传来下一步动静,哼唧几声,趴下去继续睡觉。
李柚白松口气,离开大门。
前面看来是不能进了,院子里有狗,稍微有点动静就容易被发现。
她搓了搓手,顺着围墙往后绕。
绕了大概有几分钟后,在几座土房的后边发现一棵大榕树,树身有一人粗,靠近围墙,刚好能借用这个翻进房子的后院。
李柚白摸了摸树身,又低头看向手中的打火机,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自认为不是个好人。
今晚所受的寒冷与委屈,总要加倍讨回来才能舒心。
既然都跑这么远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