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越说越激动，最后声音里带了哭腔。
陆续有周围房间里的产妇出来查看情况，小赵胡乱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板着脸道：你们别找她了，她不想见你们，更不想听你们道歉。
她不需要那三个字，再多的道歉都换不回她失去的人生。
小赵偏头看向旁边，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地滚落，似乎只有再提起凌壹的时候，她才会恢复成原先那个咋咋呼呼带着小任性的孩子模样。
我知道，道歉是最没用的。
你知道就好！那天凌医生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连接都不接，最后直接关机！你知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天台上的时候是怎么撑下来那十几分钟的？冯蕙的体重比她重三十斤啊！以她的体重根本不可能拉住冯蕙的！你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硬是拖到了消防员赶到吗？！小赵哭得更凶了，咬着牙浑身发抖：算了，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们继续回去过你们的日子吧，什么内疚惭愧都不用了，凌医生说她心里早就放下了，她谁也不怪。
她……傅景洲心中大恸，喉结不停地上下翻滚：她真这么说？小赵抬起眼，恨恨看着他：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就算找来了，道歉了，又能怎么样呢？就非要听凌医生亲口说一句原谅他们吗？可是谁规定的一定要原谅呢？要是我，我记仇能记一辈子！是啊，她说了，都过去了，冯蕙产后抑郁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韩旭出了车祸被绊住了没赶过来，他们都情有可原，他们都是不得已，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可是为什么最后的结果全都要让凌医生来买单？她能过去，可我心里就是过不去！我没有她那么大的格局，也没有她那么宽的心胸，我就是狭隘，我就是觉得不公平！你们想用三言两语的道歉换她一句原谅，然后心安理得地过下半辈子，你们休想！你们就活该一辈子都活在忏悔中，不配得到她的原谅！小赵说完，重重推开了他，捂着嘴跑了。
走廊尽头左手边的办公室，门被重重摔上，随即里面传出压抑着的哭泣，从刚开始的细微，到最后的号啕，连隔音最好的全实木门都隔不断她的伤心。
傅景洲不知道自己在走廊里站了多久。
最后反应过来，还是那位坐着轮椅的工作人员来提醒他：时间太晚了，为了不影响产妇和孩子们休息，其他人是不允许留在月子会所里面的。
走出月子会所，他在车上抽了整整一包烟，直到夜幕低垂，万籁俱寂，才一个人开车回了老宅。
母亲看到他回来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回海边别墅去了，怎么又回来了？送他们去月子会所了吗？嗯。
傅景洲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用手臂覆盖在眼睛上。
那就好，坐月子反正就一个月，等一个月之后把他们送回S市就行了。
你舅舅也是，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会生出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以后我们跟他少来往吧，把你表弟他们送回去之后，这门亲戚就不算正经亲戚了。
傅家产业大，众人都知道傅景洲的女朋友在国外被捕判了十几年，明里暗里试探他的口风，他也是一点要离婚的意思都没有，那傅家的继承人从哪来？以后傅家的产业能交给谁？也难怪亲戚们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妈，表弟和表弟妹以后应该会经常过来，我给表弟妹定了一年的恢复方案，他们至少还要在H市待一年。
母亲震惊了：你疯了？！你不会真的打算以后你老了就把整个傅家给他们的孩子吧？您放心，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月子会所，如果您不想见他们的话，我就让他们别来家里，我经常过去月子会所看看就行了。
景洲你……妈，傅景洲拿开了小臂，一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您快睡吧，我去天台吹吹风。
到底是亲生儿子，看到他这副样子，傅伯母心里也唯有叹息。
那你少抽点烟。
嗯。
傅伯母往卧室的方向走去，手放在门把手上，却还是停了一下：这阵子……是不是还是没有凌壹消息？暂时还没有。
我跟你爸也猜到了，凌壹这孩子，估计是故意躲起来的。
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是个有主意的，我们都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对我们家充满感恩，她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坏名声连累我们，连累傅家，她就是故意想跟傅家切割，想一个人全都扛了。
傅景洲反问：你们怕她连累吗？当然不！傅伯母一口否认了：凌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哪有当妈的会怕孩子连累的？！别说就是这种乌龙事，就算是其他更难听的话，我也受得住！母亲的话掷地有声，像是一根钉子狠狠扎进了泥土里。
可到了最后，却还是化作一句：也是我自私，觉得凌壹这孩子哪哪都好，又不爱说话，不放心她去别人家里看婆婆的脸色。
如果当时我不硬撮合你们两个，随她去自由恋爱，早早结婚生子，那也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了。
……景洲，要不……她艰难地说出了后面的话：要不，你去把手续办了吧。
我也问了律师，不用报失踪，也不用在户口本上写‘丧偶’，分居两年就可以去申请离婚了。
凌壹没了这一段婚姻的束缚，以后她在其他城市，或者是在国外，在其他没有这些传言的地方，也可以再恋爱结婚，过正常的日子了。
傅景洲没说话，他背对着母亲坐着，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看向外面。
可今天是个阴天，天空黑得像是一团黑色的破布，一颗星星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景洲？嗯。
反正你一直只把她当妹妹，离了婚也好。
说不定过上许多年，流言平息了，她就会带着老公和孩子们回来看望我们的。
……景洲，你怎么不说话？第108章 这世界上最让人惋惜的，就是‘来不及’妈，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还要出去啊？傅景洲已经出了门，开车离开。
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傅明辉也醒了，看到妻子还呆呆地站在客厅里，给她拿了一件外套披上：夜里凉。
我没事。
傅明辉把妻子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琴书，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景洲这孩子除了在那个姓苏的女人身上糊涂过一回，其他事情他都是稳重妥帖的。
孩子这件事……强求不来，当初我们是逼着他娶了凌壹，他不喜欢，这一次就随他去吧。
都怪我，蒋琴书把脸埋在丈夫的怀里，低声啜泣着：如果知道会害了两个孩子，当初我就不反对他跟那个苏心彤好了。
现在说不定孙子孙女都有了，凌壹也能领着女婿和孩子回娘家来吃饭，我们一家其乐融融的，多好啊！都怪我……傅明辉到底是男人，消息灵通一些，一边拍着妻子的背帮她顺气，一边解释道：这件事不怪你，景洲如果喜欢的其他女孩，我也不至于那么极力反对。
那个苏心彤在外面的一些事情你不知道……后面的话他没有多说，事情已经过去，苏心彤在国外也蹲了大牢，他也不想紧抓着不放，事后再说人家的不是也没什么意思。
蒋琴书追问道：我只知道她作风不太好，难道还有别的事？不说她了，傅明辉揽着妻子回了卧室：时间不早了，先睡吧。
先等等，我给菩萨上炷香再睡。
明天再上吧。
不行，蒋琴书很坚持，她在家里弄了个小佛堂，点燃了香跪在蒲团上，诚心祈祷着：菩萨，保佑我们家凌壹平平安安，健康快乐……傅明辉站在佛堂外，看着妻子虔诚地给菩萨磕了三个头，叹了口气，走过去搀扶着妻子站起来：我还以为你要求菩萨，让我们快点找到凌壹。
蒋琴书摇了摇头：如果她在外面觉得自在开心的话，那就不找了。
我们不能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只要孩子过得好就好。
傅明辉怅然地点了点头，可又摇了摇头。
你干什么又点头又摇头？我们两个释然了，景洲还没有，傅明辉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在景洲心里，凌壹就是过不去的一个坎儿，永远也过不去的。
那……怎么办呀？没办法，傅明辉苦笑一声：凌壹找不到，他后半辈子也就是这样了，浑浑噩噩地过着，公司倒也管得不错，就是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魂儿一样。
那如果菩萨显灵，凌壹要是找到了呢？傅明辉也是摇头：我也搞不清儿子是怎么想的了，我有时候看他疼凌壹的那个样子，要说是哥哥疼妹妹，又觉得不止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他喜欢凌壹？不可能，他要是喜欢凌壹，还有那个苏心彤什么事。
琴书，这世界上最让人惋惜的，就是‘来不及’三个字。
我怕就怕，在他刚意识到自己对凌壹并不是单纯兄妹感情的时候，一切就发生了，根本来不及挽回。
来不及。
周勋也觉得这三个字真的是人世间最无奈的组合。
他说：如果我早知道她这么嫌弃，当初我绝对不跟其他女人逢场作戏。
江荷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挺有原则的，按照她那个性格，还有你之前的花名在外，想追她怕是不容易。
周勋一阵哀嚎：谁能想到呢，她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傅景洲一口烟呛进了肺里，咳嗽了好一阵：你们都……进行到这个阶段了？周勋声音颓丧：人家还是第一次……废话，江荷一直挺保守的，你也真是太禽兽了。
我说我！我还是第一次！傅景洲呵呵：你周大公子这么多年身边花花草草不断，还能守身如玉？别说江荷了，我都不信。
爱信不信，反正事实就是这样。
嗯，你撩骚你风流你来者不拒，但你是个好男孩。
周勋生气了：你少嘚瑟，你自己不也一样？自己在酒吧睡了个妹子，到现在都没弄清人家姓甚名谁。
傅景洲掐灭了烟头，扔出窗外。
目光凝视在面前的那个护身符身上。
这些年，他一直把这个护身符挂在车子上，凌晨的冷风格外刺骨，吹得护身符也摇摇晃晃。
那一晚不是苏心彤，酒保小陈已经亲口否定了。
那又会是谁？唯一肯定的是，这个人他肯定认识，电话是从他的通讯录打出去的，但是他几乎快要把通讯录翻出火星子了，还是找不到答案。
而且这个人后续再也没有联系过他说起那一晚的事情，或者是要他负责。
周勋说：该不会……就是个男人吧？小陈也说了，是个很男性化的名字。
对方不找你，或许就是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男的给那啥了，太没面子了。
傅景洲皱着眉不耐道：我是醉了，又不是死了，是男是女我能分不出来？周勋哼哼两声：那就不知道了，要不然就是随便一个酒吧陪酒女，看你长得帅，不要钱也愿意跟你共赴一场巫山云雨。
他也想过这个可能，但是这个护身符又怎么解释？就算是陌生人，没道理上面这么巧，绣着一个傅字。
或者，那个陪酒女也姓傅呢？就是单纯的凑巧。
傅景洲疲惫地抹了一把脸，说你吧，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建议你也找个玩咖，两个人谁也别嫌弃谁，别祸害好人家的闺女。
你这完全是恨屋及乌！周勋抱怨道：凌壹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孩子又不是我的，她被谁祸害了你找谁去，总是这么把火气撒在我这算什么？……周勋问：你现在在哪呢？月子会所门口。
周勋问：不是已经证实了么，月子会所的老板不是凌壹，你还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