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微是方执背后公关的掌权人,她今天穿得很干练,耳上的大圈耳环衬得她脸更小了几分。
方执在这简洁明亮的办公室耗了点时间,杯里的水已经升腾不出水汽,大约是凉透了。
姜薇突然说一句,这几年,你连抽烟的姿势都没变。
方执愣了愣,把烟灭了,转头看她,似乎笑了,抱歉,不该在这里点烟的。
要喝杯咖啡么?他依旧带着些笑容,谢谢。
姜薇去桌边抱起一堆文件,把手机的通话记录也调了出来,平板的主面亮在粉丝对骂的那页。
你把这些全看掉,再好好想一想你自己的提议。
方执一只手肘撑着膝盖,略微前倾,一只手翻着面前的东西。
语气似笑非笑地,最近因为我加班了?感谢你让我们挣加班费。
我如果执意要加入她的公司呢呢?他懒洋洋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不当事的回答。
不用看的多仔细,他就知道那一堆文字在表达什么。
姜薇没有劝阻什么,方执向来聪明。
没人会帮你收拾烂摊子。
———你敢一个人,那你就执意。
他转着食指上的戒指,嘴角一提,我们是合作关系,没有谁能压制谁。
方执皮笑肉不笑地,确实,像我这种没什么实力,还是靠着…..他有些自嘲的开口,靠着杨予微。
姜微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
不过我能走到这一步的,能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已经是难得没长歪了,姜总的照顾功不可没。
说完把剩下的咖啡一口干了。
姜薇从这句话中听出说不出的紧绷感。
大约是太苦了,他拧起眉,抬起的下巴与脖颈间有一道锋利的弧度。
谁在中间挑事,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我不会乱说话。
方执起身准备离开。
背后有个声音传来,钱不能白花,人也不能白有热度,我们想借题发挥,做一份正面的特别企划,正好宣布你退出公司,带领战队加入杨氏。
他侧身,捏在手里的墨镜架上鼻梁,你们随意,但是不要去拉踩她。
姜薇摊开手,一耸肩,我们甚至还帮忙了一些,你也知道杯水车薪,解决问题要找本质。
方执没说什么,插着口袋离开。
能敏锐感知到外界的危险,并会害怕是件好事。
因为美好的东西就像瓷器,对它们来说,最危险的往往不是在房间里乱跑的猫,而是瓷器没有意识到自己易碎。
他伸手挡住电梯门,让一个跑过来的工作人员进来,轻轻地深呼吸了一下。
这个道理他很多年前就懂了。
……..朋友的聚餐请了方执,他推脱不了。
人际关系就是用点滴美酒和深夜笑颜建立起来的,与其如坐针毡,不如乐在其中。
他们这类人,早就学会转身换心的本事。
北方十二月的风从长街横过.扫起方执牛仔蓝的外套,他把钥匙随手扔给等待的门童。
穿过长长的外廊,在优雅的音乐里,停在一扇嵌刻荆棘玫瑰的门前。
刚推开门,就有个紫色连衣裙,流苏耳坠长短得宜的女孩子迎上来。
捂着嘴巴,声音柔柔弱弱却难掩激动,天呐!真的是你么!你真是方执本人嘛!天呐!要哭了!方执惊了一下,没想到朋友聚餐会有陌生。
他点点头,向前迈步。
女孩在身后和另一个女孩讲话,语气兴奋,我偶像!我偶像哎!天啦!方执挑走杯酒,和几个朋友打招呼,还没坐下,一股西柚味卷过来。
方执我是你粉丝,真的超喜欢你,从你第一次打比赛就喜欢你了,能加个微信么?诚恳而清甜的开口。
他挑了挑眉,是个瞧起来阳光型的女生,他向来不反感给人积极活力印象的女孩。
抬起左手握着的手机,三环交错纠缠的白金戒指圈在食指。
无意间用手机敲了敲持酒的右手腕,抱歉。
女孩带点明白但不死心的表情方执把手机放进口袋,我没有加粉丝微信的爱好,不好意思。
女生失神的离开,连没关系’都忘了说。
许念戏谑他,予微姐还是魅力大啊,都分开那么久了,还让我们方执如此洁身自好,真堪难得。
方执弯腿要去顶他膝盖,他笑着躲开。
许念长长哦了一声,啧啧啧,方执你还真是长情啊。
她是不同的。
方执弯腰正找火机,左耳那只碎钻耳圈时明时灭,眉头轻皱。
许念捏酒的手指看着方执,贱兮兮的开口,不过也没什么用咯,你当初把人家开给你的公司直接变成你的,你当年卷款跑路的时候,整个京城都津津乐道呢。
时针滴滴答答的推动着恒星更迭。
方执手里捏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走过去撑着栏杆,白色长袖的背后是洒脱的墨泼字母,张牙舞爪却衬的他背影单薄。
所以我说我贱啊。
方执轻轻吐出口烟圈,得到了不珍惜,现在又反过来怀念,有病。
我说方执,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你为什么要干出那么样一件事呢。
方执没有言语,静静的望向远处。
许念走过去斜倚在他身边,姿态舒展,喝着一杯低度数的甜酒。
好看又有气质的男人总是享有特权,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端的是矜贵公子的架子,玩的是前朝旧皇的弦月,饮的是风姿绰约的凉酒。
前几日我生病痊愈,老爷子宴请了许多人,说什么是个喜事。
许念低低笑起来,我请你过去,你也不去。
你的宴会太伤神,而且又不好玩。
许念摇着杯子,饶有兴趣的开口,是不好玩,还是玩不好。
你觉着呢?方执余光看他一眼。
那天你该去喝一杯的,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你不想去,但予微姐的工作和公司需要那杯酒。
我有数。
你有数?你有数个屁?那你把你处心积虑得来的一切再还回去啊。
方执脸色沉下来,许念笑的有点幸灾乐祸,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呢,玩什么事后愧疚呢?方执语气冷淡,那也比我什么都不做好。
方执这个人,笑的时候那叫面若冠玉,一脸春色,不笑的时候那叫一脸包公,还带着疏离。
你现在站得这个位置,是个好位置。
许念指向远处,看到了吗?万家灯火都在你脚下,这样的风景此间少有。
方执看着远方的灯火,像星星喝醉了到处乱跑,幻灭不定。
又像明月跌进深海,银色煌煌。
人这一生,也许要有诸多遗憾。
风滑进方执的衣袖。
他弹掉最后一截烟灰,往回走,这个位置好看是好看,可我不喜欢。
既是谋局,又岂可孤注。
方执,你以为你能赌得赢吗?你甘心吗?怎么?你是觉得我会输吗你本就骗了她。
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现在给她的能抵得过温儒景给她的三分之一吗?你懂个屁!该清醒的人是你!方执没有回头,许念,你站在那种地方久了,就不冷吗?那种不可一世和不堪一击的英雄梦,我八岁那年就不做了。
方执突然就笑了,对着许念似笑非笑的说,许念,我问心无愧就好,我问心无愧就好…….———你在乎和珍爱的东西,未必就不会变成你脆弱和可怜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