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快要到来了，暖气在滴水成冰的夜晚弥补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方执。
卧室里有个藤制的吊椅，放在窗边，能俯瞰自家的小花园。
不过花园被填掉了，现在全是青石板，实在也是没什么好看。
方执伸长了腿，懒洋洋的靠在藤椅里。
鸟巢似的藤椅随他的动作轻轻摇晃，挂钟的秒针一口气也不喘。
他耳边好像响起了咕噜咕噜的水声，像是灶台上还煮着一锅奶白奶白的鲫鱼汤。
有个人和他说，你这是凶宅吗？一点人气都没有。
这鱼汤一点也不腥的，你喝一点嘛。
这样的天寒地冻里，也许有人在哭，但是他不会了。
晚间他有事要找许念谈。
穿一身黑色的大衣，衣角飞扬的路过一群小吊带、大棉服、精致妆的女生。
她们蹦蹦跳跳地喊着冷，而他一张少年感的脸上却挂了几滴汗珠。
有几个女生扭头多看了他几眼，认出是方执，略微猜测，也不敢过多好奇。
方执进门就直奔楼上，和推门出来的朋友撞到了一起，对方保温杯里的茶水大半都落在了他黑色大衣侧边。
朋友甩着手上的水珠，偏白的皮肤品出一块烫红。
看清了来人，嗯？是你啊，来找许念的？方执脱掉大衣，不是，他今天也在这？朋友指了指门内，接过服务生送来的冰块，贴在手上，服务很到位啊，不错哦。
许念侧头看见方执，调笑，你这就想我了？来捉奸的？方执走过去把大衣扔到他头上，隔壁是什么人？朋友思索了一下，好像是个法国老板，好像还有杨予微吧，我没看错的话好像还和杨予微打了招呼。
许念插话，那个法国人，很会玩。
他也没再接话，到隔壁推开门，里面一众人看着他。
他扫了一眼，没有她的身影，其中一个人的招呼还没出口。
方执平淡的声音就响起来，请问予微去哪了？有个女生回答他，去洗手间了。
他点头，带了点笑容，谢谢。
方执找到她时，她刚从洗手间里出来，扶着墙仿佛冷极了，不由自主地在颤抖。
男生把她额角黏着汗水的碎发往后拢了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像在辩认他，想弄明白他是谁一样，眼神明亮而清澈，藏着脆弱和无辜。
方执把她拉近一点，耐着性子又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也许酒精消耗了她的意志，她靠入他怀里。
头顶是他轻而绵长的呼吸声，萦绕在耳边，无端让人平静下来。
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就能看到她一杯杯喝着烈酒，不善言辞的女生埋在人情世故里，那些推过来的杯子里藏着各种心思。
她能尝出来，却懒得说出来，只一口一口的咽下去。
胃里不好受，心里也不舒坦，但是她忍得住。
那个法国老板装作醉酒，紧紧抓着她的手，她心里慌张，默不作声地抽出来。
对方也没再去握，却是在她后背摸来摸去。
杨予微侧身想躲开，那人佯装喝多了，凑在她耳边说，你今天穿内衣了吗？如果没有，你的胸形可真美。
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光鲜人皮底下的龌龊事，大家都喜欢看社会名流浮夸做作的表演。
她坐在人群中，只能任由胸口一团怒火不停地烧，又是委屈又是害怕。
去洗手间时，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屏幕按亮又熄灭，反复了几次，终是打给了王瑾一。
电话里和她讲话期间，王瑾一时不时的应几声工作人员的询问，应该是还在开会中。
所以她已经不抱希望了，结果来的却是方执。
你来干嘛？女生扬起被酒精烧得红扑扑地脸问他。
方执看着她背后走过来的人，指腹碰了碰她的唇角。
目光瞥下来一点温柔，答非所问，你妆有点花，你进去补一下吧。
他侧过身把她偏头的视线挡掉，看她背影消失在自己视力范围之内。
在男卫生间的门前，方执抬手扣住了一位中年男人握在门把上的手腕。
被握住的人一激灵，感觉男孩冰冷的手指像条蛇，紧紧地卡住了他酒精刺激下剧烈跳动的脉搏。
对方和他对了目光，感受到他锐意的压迫，你认识我？方执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脸上挂着标准的笑，现在可以认识一下吗？我是方执，你好。
对方握住他伸来的手，不明所以。
杨予微从里面出来，冷声开口，方执，我的事不需要你……..话语在她看见那个法国人时嘎然而止。
方执松开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这我女朋友，不是在跟你谈合作嘛，我今天特地过来接她的。
笑的无懈可击，却给人刀光剑影的错觉，没给你添麻烦吧，她就爱瞎闹，还劳烦你多照顾。
对方的脸色很难看，还未出声，许念的声音传过来，哎，这不是吕叔叔嘛，好久不见啊。
方执扶着脑袋，装的太假了。
许念搭着方执的肩膀，怎么个回事？在这开会呢？方执眼神很冷。
许念眉峰微拧，吕叔叔，你不是看上我哥身边的这位姐姐了吧？你不能这么没劲吧。
对方明显生气了，向来知道许念这个混小子口无遮拦，气的转身就走。
许念添腔，这就走了啊。
方执钳制他手腕把他拉过去，真不怕你爸揍你。
杨予微愣了一下，方执低头说，你还回去吗？不回去的话跟我一起走。
还有点事没谈完。
这样亲昵的气氛让她有点欲言又止。
那我陪你去谈，反正也来了，我也没事。
说什么呢，你怎么老喜欢胡说。
她灵动的大眼睛翻了个无语的白眼。
方执看着笑起来，那我不去也行，我就在隔壁等你。
结束了来找我。
改天再感谢你行吗？女生不想今天面对和他之间的问题。
她的心比之前更乱了。
她不喜欢这种没有规划的、失控的感觉。
方执不搭话，只是上前，走得近了屈起食指关节，很细心的帮她擦掉残留的口红。
修长的手指被印得红彤彤的。
杨予微后退几步躲他，他轻松握住她的小臂，别动，我刚没骗你，都花了。
擦掉重新涂。
女生还是打开了他的手，方执，别闹了。
好好好，不闹不闹。
只是我真的想等你，你知道我想见你杨大小姐一面多难吗？杨予微对他这换了一种方式闹的行为，说不出硬气的话。
男生的眼神太乖了，那么高的个子弓腰低头慢声慢气地和你撒娇。
反差之下的有所图谋，但所图的不过是一句应允之词。
这种独特的温柔，她有一点贪恋，可也就只敢承认那么一点。
见不到就见不到，我们之间也不需要见面。
方执的棉质领口蹭着她后脑勺的发尾，有事啊，见到你，和你一起讲话，吃饭。
我没有空讲话，也没空吃饭。
不吃饭不讲话也行呀，就能看见就可以。
杨予微看得到他眼里燃开的烈焰，亮堂又温暖。
冷冽寒冬的季节，她真的好想住进去。
这时王瑾一的声音传来，看起来是匆匆赶路，身上的职业装都没换，微微，你没事吧？说话的间隙不露痕迹地把杨予微拉到自己的身边，转过身对方执说，今天的事我代表微微谢谢你，我先带她走了。
带着杨予微走后，方执叫住她们，对不起，说完又顿了顿开口道，好好生活。
王瑾一搂着有些不太清醒的杨予微，冷声嘲讽，方执，最不配跟她说这句话的就是你。
回去后，许念看了方执一眼，得嘞，是个明白人。
我想知道你被人骂一顿的感觉是什么？男孩耳朵上的金属闪了一下，你是我妈吗？管的真多。
许念觉得这世道真难，助人为乐还要受这熊气。
若我们放手一搏仍求仁未得仁，不顾后果仍明哲亦难保身，又该当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