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执慢慢悠悠地晃进自家院子,虽正值盛夏,却也没什么绿植。
门口的假花仿的很真,要败不败的旧物感,远处明窗边放着一架九成新的钢琴。
房间的透光很好,不遮窗帘的一楼,总有雾蒙蒙的亮光。
他打开灯,觉得太安静了,连墙上的投影钟都闭口不言。
房间里散着檀香,气味沉静。
是谁说这种味道在冬日用才最好,像双厚实的手,落在肩膀,让人心生安稳。
安稳?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若求了这诸天神佛,能否就真能给他一份施舍?既然不能,那他偏要点在夏日,偏要困在过往。
他的伤筋动骨,他的轰轰烈烈,他的肆无忌惮。
早好了,早散了,早丢了。
他会和自己握手言和的,他只不过在等一个机会。
关冰箱时震掉了杨予微以前写的便利贴,轻飘飘的落下去,停住了他拧瓶盖的手。
方执蹲下捡起来,眯着眼看了一遍:牛奶要到期了,尽快解决掉呀。
起身把那张纸压在冰箱贴下,鼻息很重的呼出一口气,连冰箱贴都是你的周边,真糟糕啊。
这个地方,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连沙发旁落地灯的朝向都没变。
除了墙上触屏开关的卡通套稍微褪了点色,其他的仿佛陷进了一份巨大的时间标本里,被定格格住残留地温柔与真心。
方执靠在窗边,光线在头顶落足,他灌了一口浓咖啡,想让自己几乎当机的大脑加速起来。
酒精覆盖咖啡因,在他半空的腹部形成血压增压器,诱使心脏把大量的血液强行推进血管。
紊乱而加剧的心跳让他有点难受,垂着的那只手,很快泛起冷汗。
他目光微微闪烁,在这样静谧地晚上,他心里一层一层闸门开启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电话突兀地响起,他走过去打眼看了一下,划下挂断。
对方又打过来,他动动喉咙,喂。
对方的背景很吵,方执几乎是立刻接下去,不去,哪也不去,没时间,没心情。
许念立马解释,真不是我打电话扰你清净,是有些要紧事找你。
他伸手去翻茶叶,怎么了?我要见你。
我在家,地址你知道。
不要带不三不四的男人过来,女人谁都不行。
好好好,一会见。
叶片在沸水中舒展,像红墨般扩散,茶香扰入氧气滑到肺里。
方执手指搭在膝盖上,闭眼平息,但腕下过快地脉搏走漏了他的烦闷。
走廊的感应灯亮了,男孩一瞬间脆弱的表情像蒸汽一样悄然消失在空中。
许念提着几个冷冻袋,里面装了一些食物,我去,你这是把花园填了?屋外铺了大片整洁地大理石板,和上次来完全不同的景象,嗯,前阵子填的。
许念把东西放到厨房,我刚还以为我进错地方了。
他敲出一支烟,你是欲盖弥彰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方执把果盘掏出来示意他放烟灰,你可以继续扯些有的没的。
你住的这地方,弄得跟皇帝的后花园似的,就是滴滴司机都不愿意接单来这,太特么又装逼又偏僻。
方执手心贴住温暖的骨瓷杯,里面装着浓郁地红茶,嘴角一提,你上次来时已经说过了,你老人家是记忆衰退么?!许念敲掉一截烟灰,你一个独居男性,连个烟灰缸都没有,你怎么回事?方执声音发沉地给他下了最后通碟,你来就是说这些的?那我去睡了。
许念按灭烟,哥,我错了到底什么事?关于予微姐的,她被爆出三支来路不明的基金,我向来不怎么关心别人的事,但人家对你的意义不一般,就顺手留意了一下。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就算是假的,闹起来也够喝一壶的,要是被关注到查一次,怎么也得伤筋动骨。
方执抿了口茶,早干嘛去了,这种事现在才说!?许念一嗓子嚎起来,哎……不行……心口好疼…给我药。
方执顺手砸给他一瓶写满英文字母的薄荷糖,小少爷,赶紧吃了,缓缓你那脆弱的小心灵。
他十分敏锐的捕捉到许念的话外音,嘴角含了一点意味深长的笑。
你要我帮的小忙,会断送掉我很多合作,也就是机会。
也不一定要负面的新闻。
他皮笑肉不笑地搭腔,哟,会威胁人了?许念嚼着薄荷糖,你能离多远呢,《资本论》说过,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何况也不要你践踏法律。
方执把手上的红茶推出去,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他今天心情很不好,但还是耐着性子在脑中权衡利弊,我可以用我的话题热度,盖了她的事。
许念轻轻碰了碰桌上绘彩镶边的白色瓷器,你这样做人家领你的情嘛?看着身边目无焦点的人,你打算怎么做?方执沉默片刻,暂时还没想好。
目光扫过他,略微停顿一下,公众形象对现在的你来说很重要,而且负面新闻会损失路人缘。
许念笑了,我他妈的是不是又要帮你处理这摊子烂事啊?嗯。
方执,你当年那件事人家或许早就不在意了,你搁这又是送公司,不过上次我帮你解决那个法国的,我还没找你还人情呢。
许念身上的衬衫略微发皱,他现在很少为了喝酒而喝酒,就像自己身上也常常会沾染利益的香水尾调。
他不是二十五岁的许念,他也不是二十六岁的方执了。
他按着眼角,我想去睡觉。
许念嬉皮笑脸的,这算是池酒肉林里泡出来的感情吗?方执也笑了,有一点这个因素。
许念瞥一眼他手臂上的纹身,半开玩笑般地,别把自己折进去了。
他摇摇手,我要的交换,不会比这个简单,也许你会更麻烦。
许念伸手在他肩膀轻轻拍了两下,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等你来找我。
过了几天许念来找他。
光从窗户漫进来,一直淌到沙发前的地板上。
他怔怔地握着手机。
耳边还飘着许念的话,兄弟,你话题度浏览量可以啊,你对自己要不要这么狠?!他抬手盖着眼笑了,就像笑只是一个表情,与快乐无关,他的费尽心思与伤口也和另一个人无关。
方执很清楚,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员处理。
不管谁会趁乱向他出手,又或者自己团队会拉谁下水,那些手段,他不必插手,也相当于插手。
长时间无人操作,他的手机自动锁屏了。
锁屏的背景是系统默认的,金属的外壳被方执握的发热。
他抬起头,远远的目光不知道在看什么。
微微,为什么大家会祝福我退居幕后呢?明明当年反对的那么厉害。
他心头是一片冷漠的厌倦,像个新陈代谢缓慢的冷血动物。
他怎么会因为谁的反对就放手呢?他在一些事情上要多冷血有多冷血,要多混账有多混账,他好是真好,坏也是真坏。
万人反对又怎么样呢?粉丝拉黑又怎么样呢?他怕的只是不在光天化日之下吃人的资本家。
古有倾城之利使人忘死,近有人血馒头照吃不误,爱情在利益交织里存活,他和杨予微太累了。
他们只是输给金钱,也输给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