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磨砂玻璃投射出的下午阳光非常好,照得杨予微身上暖洋洋的。
四壁除了油画就是高到顶着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摆着成套的精装本和古籍拓印本,贴着书架的楼梯和平台高高低低是个古雅的咖啡馆,后面的落地窗在地板上落下一层水纹样的影子。
李怡婷年轻的脸上一抹明亮,大吉岭的红茶,非常棒,试一试?白色的骨瓷杯里泛着金色光晕的茶,旁边的骨瓷小碟里,是撒了玫瑰露的松饼。
杨予微拿起来喝了一口,还不赖,她最近忙坏了,这是她快一个半月来难得的休息日。
咖啡店里是宫崎骏《幽灵公主》的配乐———Ashitaka Sekki。
李怡婷此时一张阳光灿烂的脸,下撇的嘴角带着一丝坏笑,登登登,看这是什么?是两本杂志,杨予微能在她甩着书页的间隙看见方执的照片,你刚从人家工作室里偷出来的?哎哎哎…..什么叫偷?!我是光明正大的拿好吗?杨予微懒得管她,不做声,剥开一颗咖啡店赠送的水果糖,在嘴里漱来漱去。
你和方执拍情侣照啊?李怡婷翻开同样姿势背景的手机相册。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是看我最近不够忙嘛。
我今天生日哎!实在找不到人说了,跟别人说我今天生日,我很想要个礼物,感觉不太好出口,所以礼物呢?不是一早就送到你家了吗?我就知道那一车玫瑰是你送的。
是我送的,你去年不是说今年送你一束玫瑰吗,因为你从小就没被这样对待过,因此很是渴望。
所以你还喜欢方执。
这和我们的谈话有一毛钱的关系?不然你让人家拍这种隔空情侣照。
我没有。
就是打电话格外拜托关照一下。
你烦不烦,和你有屁关系。
当然有!杨予微看着她,说,我以为你要和我求婚,我能不问问嘛!真是想对着你的脸来一拳。
你还没放下啊,又是情歌又是探口风的。
你能别老提他吗,除了他你还有很多人可以提。
那上次那个帅哥把你拿下没?什么帅哥?就在饭桌上忽然站起来的那个,举着一杯酒,说我请大家吃饭,就是跟大家说我就是喜欢杨予微跟我抢的就来,人再多我都不怕!啧啧啧!没有。
可惜了。
出去过一次,车到半路没油了,他的车,问他为什么不加满,他说在家的时候有人帮他加好,他只管开。
那车是临时借的,因为我那天工作提前结束他没来得及回去。
杨予微语气没什么起伏,那以后就没答应过他的约了。
你讨厌他大少爷的脾气?不是。
那是为什么?整个咖啡馆被笼罩在洋洋洒洒的日光之中,落地窗的窗格影子一部分投射在椅子靠背上。
杨予微沉默地坐着,半面日光,他找应该一个好好爱他的人,而不是我。
你薄情寡义?我看是旧情难忘!我以前看过一本书,印象有点深刻。
说的什么?是个很孤独的主人公,就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吃饭,点了两屉包子,吃到最后还剩三个,可你们俩都很饱了,谁也不愿意吃。
这个时候如果你说,浪费可耻,不能浪费,让他把剩下的三个吃了。
他点点头吃了。
基本上就是把你当朋友了。
他不说话,也不说好,就是听见了你的要求,而他能做到,就做了。
杨予微腕上的表盘切割着阳光,可有一天他没了,那三个包子你得自己吃,顶多撑一点不会让你过不下去,也不会改变你的人生,你甚至可以丢掉那三个包子,或者少买一些。
他不在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没人再不说话就帮你吃掉了。
李怡婷不知道怎么接话。
杨予微笑了,我就是那种感觉,他离去不会怎么样我,但是我知道,没有了。
李怡婷望着杨予微,突然就有些心疼她,微微,实在不行,咱们就出国,把他忘光光,我还不信了。
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去治病,没事的。
李怡婷看着表情淡淡的杨予微,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了,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谁都不例外。
…方执这边在开一个短暂的会议。
过几天你要参加六周年的明星组队比赛,造型得帅一点。
怎么算帅?就是让电竞文男主从此有了脸的那种帅。
方执把其中一张策划页拉出来,我穿的是20号球衣,不是30号,这个错了。
对对对,这个月还有篮球名人赛。
男生突然打趣,这个也要帅?不用不用,你那张脸,就是弹玻璃珠在粉丝眼里都是意气风发的。
当你夸我了。
这个月底,战队比赛就结束了,我们和他们对接了一下。
进行到最后一项,所有人都看向方执。
男生轻轻转着指间的笔,他把笔盖拉开又合上,是一把古刀抽出几寸再推入鞘,会议室里仿若回荡着清越的刀鸣声。
关于日后发展,不是早就议过了吗,就按照原来的做。
执哥……其他无关的,都推掉,我相信你们的能力。
说完他揉了揉眉尖。
站起来把椅子转过去,我先去躺一会,真撑不住了,晚上再开工。
杨予微以前和方执说过,一个人没有用微信,也没有用微博,那个人可能过的很好,因为想说话的人就在眼前吧。
方执以前在有段日子一直频繁的更微博,更朋友圈,不是荡漾,也不是报备行程。
他是想告诉一个人,————我去看了最蓝的天,去爬了很高的山,也路过了大草原,听了澎漭海水声。
可我想说话的人,不在我身边。
在草稿纸上为写你名字的是我。
下雨时等在你楼下的是我。
在雾气平铺的玻璃上写你名字的是我。
为了和你偶遇推掉工作的是我。
想为你更快成长的是我。
可现在,只有在别人的笑话里,名字才能和你在一起的,还是我。
方执觉得他就是国文里《刻舟求剑》的那个人,她离开这么久了,他却还等在原地,以为能找回河里的回忆,以为能够等到一个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