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予微在十多岁的年纪,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在日复一日潇洒中,对生活积极又热爱。
那时候她还没有遇到方执,她和她的姐妹就是京城最耀眼的四朵玫瑰。
这个时候,在生活里日复一日挣扎的方执还不认识她。
此时的他在干嘛呢?这个男孩被自己的骄傲扎的满身伤口,咬牙跪着也要走完自己选择的路。
就算爬,他也要做自己的英雄。
他要他的梦想开花结果,要他的名字响彻四方,要这暗夜迎来光明,要那鲜花掌声经久不落。
他愿以他的身他的心,他的情他的爱,来迎接那份执着地荣耀。
肆意地少年人啊,不愿与世俗为伍,哪怕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哪怕这是自己许给自己的诅咒。
可是后来他遇到了杨予微,他不用早起早起去农贸市场买便宜的蔬菜。
不用深夜打不到出租车走回家。
不用在自己生日时随便煮碗面。
不用晒到中暑,冻到高烧。
……可是他好像只是把她当作跳板一样,依然伤害了她。
她跟方执分开后,她需要褪黑素进入睡眠,面对旁人的讥讽,她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
每次晚来寂静,药效发作将睡意像棉被一样轻轻拉上来时,她总恍恍惚惚的想,什么时候她可以不用如此辛苦。
当她有了盔甲面对流言蜚语时,她二十七岁了,青春的尾巴。
她开始吃胶原蛋白,各类维生素,努力健身,心脏硬的像块千锤百炼的钢。
可深夜时,她握住自己的手,疲惫的自言自语,我可不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太累了。
因为她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杨大小姐了。
而这一切都是方执用最锐利的刀刺向她换来的。
她不停的往前跑。
那些令她心动的东西,好像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只有拼命努力才可以得到。
杨予微最近心情不好,用王瑾一的话来说就是———她跟方执分开后,心情就没好过一天。
所以杨予微终究还是被王瑾一拖去喝酒了,虽然她只是来旁观,但在热火朝天的乓乓乱响中。
杨予微看着王瑾一正自由地跟着帅气的男生舒展着她修炼多年的风度,深深叹了口气。
好像王瑾一比谁都会演戏,不知道这次她能不能赢。
毕竟只有自控这种事,王瑾一年月一日的未变,也年月一日的擅长。
我说你跟江漠这都要订婚了,你就不能安分点啊?王瑾一笑语嫣然的说,当年你还没跟方执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也这样吗?再说了,我跟江漠只是各取所需。
杨予微张了张口,准备反驳,但好像确实说的是事实。
王瑾一拉过她,你为什么话题搞这么大?杨予微转着一个杯子,叮叮当当地,不需要你加大回报,剩下的是我送你的赠品。
王瑾一捏着袖口,你未宣将掉的合同我会想办法,但是另一边,是你任性的代价。
我说王瑾一,你太没良心了吧。
你顺势搅乱一池水的时候怎么不想结果,你为谁的复出分流你自己清楚。
你疯了?真掉进钱眼里了?说这些没用,你自己想办法。
李怡婷穿着得体的正装进来,活像唐僧入了蜘蛛洞。
王瑾一一嗓子过去,故意恶心她,哟,这不是我们婷大小姐嘛?和你家温大教授感情不和睦,想起还有我们了?李怡婷把太阳镜甩在桌子上,你会说句人话么?那行吧来晚了一个小时。
一瓶酒,吹吧。
王瑾一把一支质地艳丽的高挑酒瓶推给她。
李怡婷把外套脱下,抓抓头发向后倚,没在意王瑾一的阴阳怪气。
我说一一姐,你这都快跟江漠订婚了,还搞这一出呢?说完又嘴贱的补充,我是不好你这口,吃不消。
毕竟现在谁不是在传王家要改姓咯,从此姓谢。
王瑾一玩着手里的酒杯,语气淡淡地开口,我不这样做,谢牧炀会对我放松警惕吗?李怡婷听完就明白了,没再说话,看着王瑾一兴致不高的样子迅速转移了话题。
说着正高兴的时候,饶殊意终于姗姗来迟。
饶殊意开了瓶酒,老规矩,我干了,当我没迟到。
王瑾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想起以前杨予微迟到时,也这样醉过一回。
酒过三巡,所有人就饶殊意醉了。
在王瑾一装风度的节骨眼上吐了她一身,连带着自己遭殃。
李怡婷哇一声躲开,我说大姐,你没事吧?又没人逼你喝,喝这么多?王瑾一骂骂咧咧的去换衣服了。
李怡婷扶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饶殊意,杨予微见状就准备给霍遇打电话。
还没开始就被李怡婷拦住了,我说杨予微,你能不能不要不问世事啊,她最近跟霍遇闹别扭呢,不然你以为她真的会因为她迟到就喝这么多啊?杨予微迟钝了几秒钟,好像在接受这件事情,不应该啊,她跟霍遇不是感情最好了嘛?别说了,他们感情好有什么用啊,殊意她爸妈看不上霍遇呗。
杨予微听到这里就更懵了,霍遇啊?不是霍家嘛,哪看不上了?李怡婷看她真不知道的模样,有些嫌弃的开口,我说您还是贵人多忘事啊,霍遇是霍家私生子你忘了啊。
听到这杨予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李怡婷真的无语她鱼的记忆,王瑾一换了衣服出来,看着醉的不行的饶殊意,皱着眉开口,她怎么醉成这个鬼样子啊?哎哟,人家被父母棒打鸳鸯了呗,我当初就说霍遇不是她良配吧。
不过说起这茬,确实是当年饶殊意跟霍遇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三个就没一个同意的。
毕竟那时候霍遇刚被霍家认回来,用李怡婷的话来说就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虽然话难听,但确实如此。
不过后来她们看着霍遇对饶殊意还不错,也就懒得管了。
看来现在是饶家的阻拦了,那他们两个本就渺茫在一起的几率就更少了。
杨予微看着烂醉的饶殊意有些心疼地开口,那现在怎么办啊,总不能把他们两个强行拆散吧。
李怡婷在一旁欠欠地开口,能怎么办啊。
你以为她是你王姐啊,说找江家公子结婚就结啊?关我什么事。
哎哟,不信你问微微,外界可是在传江家公子对你王大小姐情根深重呢,是吧,微微?对哦~王瑾一懒得跟她们理论,赶紧把这个醉鬼送走了我明天要去一趟江家商量订婚,没办法。
我明天要去学校找温儒颜,没时间。
不是吧,又是我。
杨予微生无可恋的开口。
对啊,以前也不都是你嘛。
可是那是以前啊,我现在好歹也是一个公司的掌权人了,也很忙的。
王瑾一冷漠开口,那我请问杨小姐,你现在公司是不是快要不行了?杨予微无法反驳,拉起饶殊意就走了。
李怡婷看着远去的两人,碰了碰王瑾一的肩膀,不是吧,你叫她们两个去交流如何恋爱脑心得啊。
嗯。
不是吧,王瑾一,我要去看看。
说完就要往外走,王瑾一拉住她,说不定通过殊意,她就能想通了,她跟方执也就能真正做到释怀。
只不过王瑾一没料到,方执会这么执着,真是应正他人如其名———方执。
也因为她对感情太冷漠了,她不知道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第39章 我们只是陪对方走到力所能及的地方车窗外,夜空澄澈如洗,雨水翻转飞翔着。
下雨天就是让你一边讨厌,又一边喜欢。
雨水落下来立刻被烤暖的车窗融化。
饶殊意趴在车窗上,把目光放出去,看了一会,天气冷得让人心烦,可又觉得这种雨夜又很浪漫。
风凉,头会疼的,回来。
杨予微踩着油门驶过街区,把车窗打上。
饶殊意顺手抹了一把雨,蹭上杨予微的脸。
雨水流进颈脖,杨予微冻得打了一个寒噤。
饶殊意!几岁了!还有你他妈的不是醉了了吗?饶殊意闻声撑着脑袋笑,没怎么醉,也就还行吧。
杨予微皱了皱眉说,那你吐王瑾一一身?哎哟,要不是装作我醉了,你王姐今晚不得给我死在那啊。
杨予微闻言也没说什么,毕竟她们都知道王瑾一的性子————饶殊意如果不装醉,今晚真的会交代在哪。
躺在副驾驶的饶殊意穿着黑色的小西裙,层次分明的头发绝对是手艺高超的理发师剪出来的。
你这个发型不错啊。
别提了,今天特意打扮的,就为了拿下我父母。
饶殊意苦笑着说道,可是没同意,不然我今天为什么迟到啊。
殊意……饶殊意打断杨予微的话,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没事,只不过我跟霍遇真的就这样了吗?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哭腔。
杨予微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说起。
车里无端安静,过了一会儿饶殊意开口,就在前边停一下吧。
我送你回到家。
不用了,我的车就停在这,代驾也到了,你就不用送我回去了。
饶殊意紧上自己衣服的纽扣。
下雨天大概是京城最好的天气,从地势高的地方往地势低的地方,雨水一层层地铺下去。
神在这个季节里颇乐意扮演一位写意画家,把天堂里最纯粹的颜料随手撒泼在京城的建筑上。
穿越马路的行人与擦肩而过,在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里,杨予微默默地看着她,眼神如同流水中的礁石。
一声轻微的震动拉回她的视线。
饶殊意的手机亮了,上面显示一个名字,霍遇。
———殊意,我们就这样吧……后面看不到了。
北京的天安门仍然盛大,霓虹永恒喧闹,明亮的灯光和快节奏的人如水一样浸满这方土地。
杨予微静静地坐在驾驶位,手指摸向腕上的白金环。
她垂下眼睛,很久没有动。
饶殊意到车里了才反应过来手机落了,又折回来找,微微,我走了,你一个人慢点哈。
殊意,你跟霍遇到底是怎么回事?杨予微眼神透露出一些急切。
饶殊意听完顿了一下,眼里的泪水快要喷涌而出,她转过身去,微微,我们只是陪对方走到力所能及的地方,我心疼他,我不想他为我做那么多,所以,我放过自己也放过他。
看着远去的身影,杨予微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王瑾一一定要让自己送饶殊意回来。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小王子里说:如果你要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危险。
我们从不惧怕眼泪,但是,要值得。
…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云层上平铺着的阳光洒下,照在方执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
霍遇倚在沙发的一头,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背后,他长长的影子一直投射到方执的腿上。
方执,去开车吧。
方执坐起来,揉揉自己那张不太清醒的脸,字正腔圆地说出一个字,走!这个车场有些年头了,地面的泥土曾被无数种车胎亲吻过,有飞扬跋扈的往事。
就像二战所向披靡的军舰,曾在战火中咆哮如雷,立下赫赫之功。
而今它老了,如同一个迟暮之年的将军,再也无法用那柄名刀挥出无懈可击的一招。
徒留故去的辉煌和被岁月掩埋的血迹。
猎猎作响的战旗,高昂着头颅的赛车。
它们姿态忠诚如初建落成时,带着主人的热血初心。
照片墙上贴着色泽依旧鲜丽的照片,记录第一次出猎的场面。
锋利的轮齿和冷硬的金属,吞吐风痕,获得了第一 份荣耀。
五月的阳光刺穿看不见的山峰照在三个人身上。
方执转着眼睛看头顶绿荫里投下的阳光,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喂满。
前方许念的尾灯方执已经看不到了。
光线太烈了,方执的琥珀瞳在糖黄色的太阳镜下晕出一抹淡红。
对方打了一个好了的手势。
方执踩下油门,风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因为速度太快,就成了冰冷的水流,在光线里铺天盖地的过来,覆盖他。
他渐渐失去抵御的能力,像是被锁在水池中的人,看着水慢慢的淹上来。
在这个万里无云的天气里,那个住在他心底的小男孩,吞着那么强烈、凶狠而霸道的悲伤让方执无能为力。
许念的笑容在阳光里很灿烂,对着通话器,方执,你到底行不行啊?你爷爷我都在前面等你半年了,茶都沏两遍了。
霍遇接过话,许念,你也好不到哪去。
霍遇脸部的线条稍显柔和,那双眼睛与许念和方执都不同,是一种介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稚气,高雅的不曾染过灰尘。
方执对于人的美,是很少评价的,但是霍遇红眼睛的样子,他觉得很漂亮。
此时霍遇在茶红色镜片后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方执,我们换道了,在你上面,机车站见。
方执在他残留的笑音里迅速切过一个弯道手里的大黄蜂拉成一线明亮的光,斩开爬满绿藤的山壁。
顺着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从车上下来,宝蓝色的T恤晒在炽烈的光里。
霍遇咬着一根从饮料杯上摘下来用来装饰的薄荷叶在手舞足蹈地说些什么。
明黄色的棉质衬衣不规矩的塞在腰链里,因笑着躲许念打过去的手,上面绣的暗纹图案顺着太阳光时隐时现。
有腹肌了不起啊!有本事比点别的,比比我们谁白。
许念那张霸道总裁脸因为顺毛,怎么凶都是奶,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比成语接龙。
许念向方执告状,方执,你和他比,比打游戏。
方执笑起来,带动耳上的银环,我已经上小学了,不会再和幼稚园的小鬼玩。
谁是!谁是!下午的光一直照到廊道尽头的窗户那,火焰般的明亮都倾在这方土地上,而这三个少年意气的男孩身上,有令这样白花花的太阳都失色的光辉。
桅杆上振着白底黑鹰的旗帜,风吹着油绿的树叶摇曳,哗哗地响。
此时,他们不是什么有钱的公子哥,不是事事都棒的五好青年,不是草原涉险的孤狼,也没有藏着很多心事的眸底。
他们简单的笑着,一起抢一只快化的冰淇淋。
是十六岁那年扛着雄心要征服隔壁班所有女孩芳心的傻瓜。
在霍遇坚持吃了晚饭再走的提议,他们很有耐力地在澡池里泡了两个小时,直到夕阳挂在山头。
霍遇打开一瓶干邑,每个人都倒了一点,中国法律,喝酒不开车,所以代驾我都找好了,只是在喝之前,是不是要说点什么?方执端起酒杯碰了霍遇的杯子,那祝你早点跟你家那位结婚。
许念接话,哎哎哎,霍遇你要真结婚了,不要忘记请我们泡澡。
霍遇眼里有一瞬失神,没接话。
方执拐了许念一把,调和气氛,澡堂的味道都不怎么好,也许他刚刚不小心尝了,怪一点正常。
所以才会那样说。
霍遇明白方执的意思也没说话,而是吃了一块肉。
许念一副我大度不跟你们小肚鸡肠的表情,懒得跟他们两个辩白,方执!不要把鱼肉放在我碗里。
你为什么要把彩椒和胡萝卜拣给我。
你点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吃!还不是要怪霍遇,非要在这里吃饭!霍遇和许念搂着方执的肩膀,指着清冷如水的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许念探头问,什么意思?方执狠狠吸了口咖啡,这是几千年前李白写的三个单身狗的诗,就说你没文化吧,许大公子。
许念一副你少来的表情,你最喜欢忽悠人,我不信。
再说了你学历还没我高呢。
霍遇在一旁开口,那我你总信了吧。
切,我早就知道哈哈哈哈哈。
…….…….所谓遗憾,是少年时无缘无故的分别,青年里不得不放下的感情,还有成年后无时无刻的失去。
人总是在长大之后才明白小时候那些用钱就能买来的幸福多么难能可贵。
第40章 真正放下一个人是敢直视对方的生活云出十里,未及孤村。
西边火红的云霄燃烧在楼群之上。
这座城市的日落时分,在铅灰色的气层之上,太阳如同一个熟透的柿子,被万有引力拽下去,楼下环路上的车流已经密集起来。
老板,可以出发了。
手机页面上闪出标志胜利的画面,方执从造型师手里接过外衣,把黑屏的手机放进衣服口袋里。
半个小时后,他在一个人声喧嚣的门前停下。
过滤后的闪光灯切进他半闭着的眼睛内,方执戴着墨镜微微弯腰从车里下来。
方执!方执!方执看向举着应援牌喊自己名字的粉丝,露出微笑。
粉丝看到笑容后更热烈的尖叫,他摇摇手走了进去。
能把人血耀透的灯光照在每个人身上,一水的正装,把他本就出格的装扮显得更加扎眼。
泼墨喷涂的打底,精心设计的外套和棉衣叠穿起来给他带去厚实的温暖。
虽然公司邀请了他,但他今天可以不必来的,因为并没有奖项可以颁发给他。
他存着小小的愿望要来这里看杨予微,炎热而漫长的夏天过去后,他和杨予微之间就像是风筝断了线般那样失去了联络。
生日都没有收到她的短信,杨予微曾经还许诺说她一定不会忘记。
灯光非常烈,但带着墨镜四处乱看的方执不觉得刺眼,带了点度数的折光镜片让他的视力比平日好了不少。
但是杨予微居然连这种宣布他们战队加入公司的瞩目活动也没有出席,温儒景的身边自然而然地空出了一个位置。
穿过人流的过程伴随着不断被打招呼停下的脚步,洗手间在座位后方。
男生像一条鱼游过热烫的海水,进入长廊柔和的光线里,双手抄在上衣的口袋里漫步在长廊深处。
在这窄廊的尽头,有个奶蓝色的身影,方执太久没见她了,几乎忘了杨予微有这样不沾烟火、软糯香甜的样子。
他闭了闭眼睛,踱步而去。
女生忽然转头,淡栗色的发尾曳出一圈弧度。
头顶明媚温和的光线投入阴霾的长廊,照亮了那些色调沉重的木栏和画框,令他们发出灿烂的暗金色。
她编着精美灵巧的发式,站在光波因角度偏离而变暗影的区域。
脸上带了些微的惊讶看着他,耳边银光四射的碎钻白金坠子晃荡不停。
这一幕熟悉得令他恍然回到了曾经,那时候他还带着护照、行李飞往各国打各种比赛。
这个天使还栖在他许下的碧海青天里,再看到她忽然让人有种感动。
那一刻,他想问杨予微,你,有没有想我?大漠戈壁,地狱深渊,我可以闯。
鬼怪宵小,魑魅魍魅,我可以斩。
可是这条路的尽头是2022年的杨予微,想问你这句话的尽头是2016年的方执。
这错时代的鸿沟要如何重启?要如何拼接?又如何在时间的断层里拥抱?他和杨予微隔着时光的高墙,在细长岁月的两头无意中错过。
你自己过来的?这时候杨予微身上淡淡的香味沁入他的鼻端,他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她就站在自己身边。
方执呆呆地看着她,想从她那种美丽而柔软的脸上看出什么暗示来。
但什么都没有,她只是美丽的微笑着,眉宇飞扬。
是啊,本来在工作室不想来的,结果听说你会来,就过来了。
女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光柱中那些微尘的游动忽然加速了,好像这句明了的话语惊动了古老的往事。
你是去洗手间吧,那我先回去了。
方执点点头。
又说了几句官话,杨予微从侧边下去,方执想和她一起走,侧目看见温儒景在舞台阶梯处等着她。
在离温儒景还差五步远的地方,那个笑得温柔的女孩子就把自己的手伸出去了。
杨予微走向左边,方执走向右边。
怎么一到同台就上演向左走,向右走的剧情,方执叹口气。
方执在位置上等镜头切过去后就悄悄地起身出了门。
方执和粉丝打了招呼,钻进车里,司机安静地开车,方执看了一下,是回工作室的路。
方执出声询问,带烟了吗?司机半天反应过来,有有….在前面盒子里,你找找。
方执坐在后排,前倾弯腰翻了几个盒子,在一个装杂志的盒子底部摸出一包软装的烟,抬手轻敲低头咬出一根。
随着吧嗒一声,火星燃开了。
那是一枚重型钢音打火机,一个被他的体温暖透了的金属制品。
别回工作室了,去烧烤店。
火机冒出的青蓝色焰柱在因说话喷出的气息里摇晃,他微微甩手盖灭。
看着外面流连动荡的灯火,不知道什么心情。
咬在嘴里的那支烟只是静静地自燃,方执一口都没动,尼古丁的味道落在车里每寸角落,也从鼻腔落进他肺里。
老板领着方执走到角落里,一张沾着油迹的老茶桌上摆着吃饭的餐具。
这个店还是印花磨砂的老窗,屋檐外的黄色灯纹透进来是朦胧的,空气中悬浮着无数看不到的灰尘。
周围摆着大大小小的条桌和木箱,像是有点年头的东西。
在这样的城市,很多人是爱这样的环境的,重磅的烟火气能卸下一身包袱。
日光灯管笼罩在呛人的烟雾中,有几个颇有些漂亮穿小黑裙大羽绒服的女孩坐在方执旁边的桌子,瞪大眼睛满脸好奇。
店里弥漫着烟味,灯光昏暗。
一个容貌出色衣着不俗的男人用透明的一次性杯子喝酸梅汁,所有人都不经意似的回头看。
有人认出了他,根本就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小吃店的人。
没戴帽子,没戴眼镜,漆黑的短发零碎地搭在额前,一条装饰的红绳从内村里延伸出来,绕在蓝黑色柔软面料裁制的外套上。
离得近了,能闻到衣服纤维锁住的木墨香水味,气息冷峻而价格高昂。
面前有一盘子加满辣椒的烤串,他吃的无比认真,辣得眼睛通红。
明净的瞳仁没什么具体焦点,用沾着辣椒油的深红色嘴唇和旁边的几个女孩说,可不可以别拍了,我请客,你们随便点,不要拍了。
女孩们收起手机,惊喜地说着,好,可以。
隔了一会又忍不住同他说话,怎么是你自己来的?你喜欢吃辣的吗?方执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无声地笑了。
要怎么说呢?说我前女友杨予微喜欢吃这家的烧烤,我今天想她了,才过来的?或者说,看到她和她前夫受不了,跑来这悲春伤秋的?其实他根本不想笑,只是这么尴尬的话题,你不想继续下去,除了笑还能怎么样呢。
饿了,想吃烤串,搜到这家,就来了。
不解释万一让人误会被欺负了,或者失恋之类种种。
大概是把照片发给了朋友,议论八卦。
在方执听到的片段对话里,也包括了他说的那句,特别喜欢打游戏。
罩灯照亮了冒着热气的粉丝汤和新出炉的烤肉,模糊的人影坐在灯光照不透的黑暗中。
风吹着落叶在屋顶滚动,嚓嚓嚓嚓的微响,好像无数忍者在屋顶上潜行而过。
在这种看不见月亮的阴天夜晚,显得神秘凄凉。
加热后的酸梅汁除了酸得尤其过分,还能一路沿牙齿涩到心里。
这句话,早几年说,一定帅炸了吧。
这样想着,就让试图抓住些什么东西的方执格外难过。
你有没有低着头在人群里走过,不出声。
有没有在别人国着你说说笑笑,却倍感孤独。
有没有陷入无能为力的状态,依旧开怀大笑。
有没有在某一刻,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但不敢放弃。
他的眼睛里一片蒙蒙的笑,你有没有被一个人放在心上,她牺牲了自己也想握着你的手。
她用她自己证明了爱我,是我允许她这样的证明。
————我有什么好悲哀?————我没喝酒,也没开快车,只是在一个平淡无奇地馆子里吃了顿饭。
————不需要宣泄、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笑话。
————甚至想说,各种观众真是抱歉,主角这次撑不住了…不会再去抓那妞儿的手了。
她已经……很幸福了啊。
可刚才我忽然很想回去找她,你说烦不烦,是不是烦死了。
饭馆越来越热闹,方执看了眼腕上的表,再看看扎堆的小姑娘,一瞬间就明白那些偷偷举起的摄像头是拍什么。
他起身去结账,半面阴影的桌子上横放着很多细竹根,还有半扎吐不出水汽的酸梅汁。
老板娘找的硬币全都被他按在柜台上,手掌盖住木面老旧的裂纹。
用那个抵可以吗?老板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招财猫旁边盛放着泡泡糖的蓝色玻璃碗。
可以可以。
并热情的多塞了几个给方执。
欢迎下次再来哈。
方执笑着,一直都很好吃,想吃了一定来。
一些小女生站起来,不舍地开口,方执再见,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了。
他弯着眼睛,你们也是,照顾好自己。
一个女孩子用竹签串敲着碗,方执我们永远支持你!你是最棒的!方执掏出一片口香糖,剥去包装塞进嘴里缓缓地咀嚼,抬手比了一个不太认真的手势慢慢往外走。
而后轻轻地说,虽然我知道你们听不见,但是这些年来…我和每个你的相遇一直都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