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痛。
她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正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周围的东西好像都被压扁了，浑身疼痛完全动弹不得。
嘴巴和鼻子里正在往外冒血，带出一连串泡泡。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她很快想起发生了什么。
是车祸。
距离被贺清辞泼脏水踹开已经一年多了。
她组建了新的工作室，还签了个艺人叫李潇然。
弟弟很乖，也很努力，发展势头迅猛，上个月有个角色火出圈了……但是，贺清辞打压他们。
工作室和李潇然都遭到抵制，各大剧组和综艺节目纷纷视他们为瘟神。
公司新签的另一个艺人邹远还被收买，不停爆工作室黑料。
叶栀焦头烂额，想找贺清辞好好谈谈。
结果贺清辞说，他忙着带未婚妻看日出，如果她能追上他，就给她个谈的机会。
然后……她用普通代步车追他的跑车。
大概是开太快，在途中连人带车一起翻下悬崖。
车被摔扁，叶栀被压在驾驶室里。
浑身的骨头应该是断了，好在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她挣扎了半天，终于用唯一还能动的左手从包里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贺清辞的电话。
这个男人是她年少时心底唯一的光，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坚持。
此刻最绝望的时候，叶栀本能的想向他求救。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她一遍遍拨打，又一遍遍被挂断。
十几分钟后，彻底被拉黑。
叶栀突然想到打语音电话，然而回应她的，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也被拉黑了。
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拉黑。
十几年的感情，终于走到终点。
叶栀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露出一抹苦笑。
嘴巴和鼻子持续往外冒血，鲜红的血泡已经糊了她一脸。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擦。
只能痛苦的喘着粗气，忍着钻心的疼痛将浑身力量集中在手指上。
用沾满鲜血的指尖，慢慢打下一行字——【阿辞，以后我不能再照顾你了。
愿你余生安好，得偿所愿！】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她逐渐麻木的手指却用了十几分钟。
可当她按下发送键那一刻，得到的回复依旧是红色感叹号。
叶栀知道，贺清辞收不到她的短信了。
这样也好，反正他早就很厌烦她了。
从年少时开始，就一直很厌烦……叶栀握住手机的手指缓缓松开，大脑空空的。
她突然，想起很多往事……她妈妈是懦弱的家庭妇女，爸爸是快餐厨师，同时也是个重男轻女的酒鬼。
收入微薄还喜欢喝酒，每次喝醉酒就怨天尤人，回家打老婆打女儿。
母女俩经常遍体鳞伤，有几次甚至被打到吐血。
直到叶栀上初中时，隔壁搬来新邻居。
邻居大哥哥比她年长几岁，在一个学校念书。
他个高腿长，脸上总是拽拽的，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她懦弱自卑，基本没说过几句话。
当她又一次被酒鬼爸爸按在角落里用皮带抽时，大哥哥踹开门抢走皮带，将她护在身后。
那一刻，叶栀仿佛看到地狱里唯一的光。
第二天，大哥哥拍着自行车后座一脸高冷：我想锻炼锻炼，要不要坐上来给我增加点重量？从那以后，他经常骑自行车载她上下学，还会经常给她带早餐。
有一次叶栀过生日，他甚至给她买了生日蛋糕和漂亮的仙女裙。
那是叶栀第一次那么隆重的过生日。
爸爸看到东西后很生气，拿起扫把又要打她：一个臭丫头片子过什么生日？有那钱还不如给老子买酒喝。
大哥哥及时出现推开他，他说：以后你再敢对楚萱动手，我就打到你半身不遂。
爸爸很生气：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大哥哥顶撞说：哦，那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宁楚萱的男朋友。
窝在角落里的叶栀仰起头，一眼就看到挺拔如高山般护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她生平第一次，红了脸。
后来的许多年里，她都如此刻一样仰头看他。
他越来越高大，而她，越来越卑微渺小……再后来，整个学校都知道，宁楚萱是贺清辞的舔狗。
贺清辞谈恋爱，她连他女朋友的生理期都要记在小本本上，准时买好热奶茶送过去。
贺清辞打篮球，她就在旁边拎包买水加油。
贺清辞生病，她就算翻墙也要跑出去买退烧药……贺清泽心安理得接受这一切，甚至从来不说一句谢谢。
他也知道宁楚萱喜欢她，不拒绝不接受，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进入娱乐圈后，贺清辞偶尔向她抱怨他现在的经纪人不靠谱。
叶栀义无反顾放弃自己想做设计师的梦想考取经纪人资格证，从卑微懦弱的少女渐渐成长为铁腕经纪人，将他捧上神坛……最终，却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在这一场长达十几年的义无反顾里，她得到过的，或许只有那五年有名无实的恋爱吧。
贺清辞当初之所以会答应跟她在一起，或许是十八线艺人的生活太苦，又或许是当时他身边只有她一个人。
反正可以有千万个理由，却没有一个理由会是因为爱……回顾完短暂的一生，叶栀的内心突然很平静。
她幽幽叹口气：贺清辞，你是不是一直以为，宁楚萱会永远站在原地等你？可是她早就死了，死在寒冬腊月为你跳湖捡戒指的那场高烧里。
她后悔了，后悔爱过你。
以后你什么都会有，就是不会再有那个全心全意爱你的姑娘。
你这种人渣，为什么会是男主呢？爱你实在太累了，希望下一个位面，我能遇到个正常人……算了，我这种角色定位，根本就不可能遇到正常人……叶栀的瞳孔渐渐扩散，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死不瞑目。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灵魂好像飘到了半空中，又飘到贺清辞身边。
她看见他怀中搂着优雅貌美的未婚妻，眉眼间都是宠溺。
又看见他们在高定工作室里，试穿着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手工婚纱。
叶栀甚至看到贺清辞挽着未婚妻的手坐在车里赶往订婚现场，跟一辆灵车擦肩而过。
一个眉眼英俊的男人坐在前排，手里捧着骨灰盒。
李潇然坐在后排，抱着宁楚萱的黑白照。
豪华婚车和放着哀乐的灵车往两个方向渐行渐远，飘在窗外的她听贺清辞说：大喜的日子碰上灵车，真晦气。
叶栀终于绷不住了，突然被卷进一股漩涡，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猛然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摆设，怀里还抱着大白鹅。
又做梦了。
叶栀从床上坐起来想擦擦额上的冷汗，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