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等康平收拾妥当了,裴世嘉才堪堪现身。
胡闹!裴世嘉端着盘桂花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这、这大粪能随便给人灌的?万一有个什么病的怎么办?玉玲贴心提醒,大人,这是您的夜香桶……本官的?裴世嘉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口白牙,既是本官的,请康叔放心,本官一向是健康得很,这……也定然非常干净,康叔,你说是吧?康平一脸菜色,抱着个空盆,时不时就要吐上几口,且得陪着笑脸,是、是、是、大人说得是,一点也不臭!唔……哇!约莫是方才腌入味了,周围人都离康平远远的,就是沈南珠,也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坐在一旁,不敢再上前。
连迟出去洗了个手,刚刚踏进门口。
康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看见连迟就跟见鬼了一样,两腿抖如筛糠。
我招!我全招!宁愿蹲大狱,也绝不吞大粪!原来张刺借着酒醉,趁沈南珠午睡,偷偷潜入房中,想要行不轨之事,幸好康平及时赶到,将他打了出去。
慌乱之中,沈南珠发现她掉了一只宝石镯子,这镯子是裴贵妃御赐,两人不敢声张,怕有损名誉,可贵妃御赐的手镯一定要拿回来。
我找过张刺几回,没想到那小子实在欺人太甚,不交手镯不说,还跟我要什么封口费!否则就要把这事宣扬出去!所以你杀了他?没有!康平看了眼连迟迅速移开了眼,他死了我也很意外,可镯子还是要找,我查到他跟赵管家关系不一般,就跟着赵管家去了宅子,想要回镯子。
没想到赵管家是一问三不知,竟还怀疑是我把张刺藏起来,要拉我去见官。
所以你又杀了他?没有!康平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苍天可鉴啊!今日我从没踏出府门半步!除了我家小姐,府里任何一个人都能给我作证!高剑冲着连迟点了点头,康平这话不假,不管是张刺被杀,还是赵管家被杀之时,他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人不是你杀的,你喝毒酒做什么?连迟瞥了一眼康平。
康平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我怕、我怕这事儿暴露,连累小姐的名声……裴世嘉打了个哈欠,康叔啊,这算多大个事儿啊,生命诚可贵啊……肖捕头,本官可以回去睡觉了吗?肖歧扫了一眼众人,虽说杀害赵管家的嫌疑可以排除,但张刺之死还有疑问,这几日还劳烦康管家待在府中,不要外出,等案子水落石出,再行商量。
好好好!没等沈南珠发作,康平忙不迭地答应,只要别让他吞大粪,让他干啥都行!不过……沈南珠突然插了一句,宝石手镯是裴贵妃御赐,还希望各位能帮我找回……哎哟哟!这个请沈小姐放心!冬叔凑到沈南珠身边,借机拍了拍她的手,官家的女子,果然白白嫩嫩,包在我们身上!一定完璧归赵!夜已深,几人从裴府撤出。
小迟迟,你今日这……冬叔不知如何评价,只得默默伸出一个大拇指。
连迟挑眉,他这就叫乞丐讨黄莲,老虎头上拍苍蝇。
自讨苦吃!不过闹这么一出,线索算是又断了。
冬叔有些惋惜,本以为能就此抓到这个连环凶手,扬名天下呢。
眼下,还是得先找到那个镯子。
只有找到镯子,才能完全证明康平和沈南珠的清白。
连迟看了眼冬叔,你们在赵管家家里没搜到镯子?镯子?冬叔回忆了一番,当时我在厅里瞧着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去了后院,发现了那把斧子。
内院几个房间都是高剑搜的。
连迟将目光转向高剑,你看到镯子了吗?高剑咽了口唾沫,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你离我远点,身上臭死了!连迟斜睨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泡桐树锯菜板,山上的竹子-心虚了吧?心虚?高剑猛地转身,满身的戾气,你什么意思,你这是怀疑我?误会误会……冬叔忙解围,咱们再回去找找就是了……找不到再买一个赔她嘛!赔?连迟瞪了一眼高剑,贵妃送的宝石手镯价值连城,只怕倾家荡产都赔不起!我说了!我没看到!高剑气得脸色煞白,牙齿咬得咯咯响,当场暴走,当时整个梳妆台我都看了一眼,根本没有什么宝石手镯!你别在这儿阴阳怪气,不就是怀疑我偷的吗?我……等一下!连迟突然拦住高剑,你说梳妆台?对啊!高剑鼓着腮帮子,梳妆台上什么都有,戒指珠钗,我一个都没拿!你要不信,咱们现在就去……闭嘴!连迟一把捂住高剑的嘴,赵管家跟张刺两个大男人,要什么梳妆台?……小迟迟,你是说,还有一个女人?对!女人!张刺尚未娶妻,那便是赵管家的妻子,张刺的娘亲!高剑后知后觉,躲开连迟的手,梳妆台上的首饰确实比较老气,更像是年纪大的人喜欢的款式。
前头的肖歧调转了方向,又回了裴府。
如果真是张刺的娘,只怕也是在裴府当值。
刚要入睡的裴世嘉又被人薅了起来,满身的起床气,眯瞪着眼睛,你们到底又想怎么样!大人,人命关天,请问赵管家可有妻子在府里当差?裴世嘉勉强睁大了眼睛,打量了一番连迟,熬得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心忽地一软,妻不妻子的不知道,但是他跟厨房的张嫂关系不错。
那张嫂?玉玲白着一张脸,张嫂、张嫂她今天早上说要回乡探亲,已经走了……第13章 摔了个跟头,捡了个元宝--歪打正着连迟心里咯噔一下,又是来迟一步!玉玲姐姐,你可知道张嫂老家是哪儿的?玉玲仔细想了很久,觑着眼瞧了一阵裴世嘉,才期期艾艾回道,好像是江宁县人。
半盏茶的功夫后,几人又重新回到了方才的路上。
其实我先前有过怀疑。
连迟从怀中掏出一块破布,这是张刺身上搜出来的。
这是……冬叔接过一看,一小块破布,上头除了老鼠啃咬的印子,还能看见点刺绣的花样,手帕?连迟点点头,张刺好色酗酒,能让他心甘情愿大晚上去城外密林的,应当是个女子。
况且,杀害赵管家的人,需要用到梯子,还要拖拽牌匾,除了是不良于行,也可能是个女子。
女子……冬叔觉得有些迷糊,可是能将青雨那样吊起来的,必定是个习武的女子……习武的女子?高剑嗤笑了一声,据我所知,整个裴府,没有一个女子会武!真是异想天开!高剑紧跟在肖歧身后,揶揄道,我倒是觉得能下这么狠手,肯定是跟这两人有仇,查查他们的仇家才是正经!没成想连迟突然鼓掌,嚯!摔了个跟头,捡了个元宝!高剑脚步一滞,他本是要嘲讽连迟,她居然这么激动?我是说你歪打正着!连迟快步走到肖歧身边,我也觉得应当派人去江宁县!将这一家三口的过往查个清楚!人到中年,隐姓埋名,背井离乡,绝对有问题。
始终一言不发的肖歧冷冷开口,高剑和冬叔,天亮去一趟江宁县。
连迟嘴角微扬,肖歧也看出这两人有问题了。
……翌日一早,在哑女的摊子前,来上一碗热乎乎的豆花,几人分道扬镳。
高剑和冬叔去江宁县找线索。
赫连回义庄继续勘察尸体。
连迟跟着肖歧先回衙门。
你也看出冬叔和高剑有猫腻是不是?连迟还是不习惯叫肖歧头儿。
肖歧避而不答,我相信高剑不会偷东西。
连迟撇撇嘴,我只相信证据和真相。
肖歧脚步不停,要学会相信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队友。
连迟回忆起昨天高剑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置可否。
空口说白话,眼饱肚子饥。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白搭。
我去祥云阁查手帕了。
连迟嘟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小子跟我说实话,镯子到底在不在你那儿?冬叔回头看了眼愈走愈远的肖歧和连迟,放慢了脚步。
高剑当即跳脚,冬叔,连你也不信我?我要是不信你,昨儿个我就说了。
那日你偷摸问我,什么宝石,金色镯子能卖几个钱,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冬叔恨铁不成钢,我可听说,沈南珠的镯子就是金镯子粉宝石做的。
你要是缺银子,问我、哎不是,问赫连拿就是……我那日是在梳妆台上见到个漂亮的镯子,这才问了你一句,但是我绝对没拿!冬叔,我以前是偷过摸过,可我已经改了!你为什么不信我!怎么你们都听那乡巴佬的怀疑我?她有什么好她!靠关系进衙门,有脸怀疑我呢!高剑停住脚步,心里觉得都是连迟的不是,自从连迟来了,冬叔都对自己冷淡了起来。
哎呀哎呀!冬叔这不也是替你担心嘛。
走吧走吧,办案要紧。
冬叔心里还记挂着江宁县的事,只好把镯子的事暂且搁在一边,准备再找机会劝劝高剑。
祥云阁是上元县数一数二的成衣铺子,老板娘正是富昌银号钱掌柜的妻子,刺绣制衣的手艺一绝,就是抠门得很,这么多年还是在犄角旮旯开着店,店里头也只请了一个女工。
今日祥云阁倒是热闹得很,门口围了一圈人,连迟好不容易钻进去,就瞧见钱夫人叉着腰骂人,供你吃供你喝,你竟然敢偷店里的丝线?你个白眼狼啊你!今儿个不把丝线交出来,看我不打死你!钱夫人拿着根鸡毛掸子,怼得店里的女工哭哭啼啼。
那女工看起来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浑身发抖,缩在角落里,只敢小声哭喊,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还敢顶嘴!我看你是长本事了啊!钱夫人嘴里骂着,手里也不停,推着小女工往外走,我这店可容不下你!连迟看不过眼,上前抢过了鸡毛掸子,她说了不是她偷的,还请钱夫人高抬贵手,弄清事实再说!钱夫人眼睛一瞪,呵,我当是谁呢,人靠衣装马靠鞍,狗带铃铛跑得欢。
穿上黄马褂,还真当自己是捕快了!这是我店里头的私事,跟你没关系!连迟咬牙,既然知道我是捕快,那这偷东西的事,我就能管!哎呦呦,真拿鸡毛当令箭了。
钱夫人阴阳怪气,谁让您是知府大人钦点的捕快呢,咱们平头老百姓也惹不起啊。
您要玩这办案的过家家,您就玩儿呗,左右我们这些老百姓是死是活,还不是知府大人一句话。
围观的人早就开始议论纷纷,狗官招了个女捕快的事早就传疯了,外头都说,这女捕快前脚进衙门,后脚就得进狗官的后院。
一个花瓶,空无本事,人人都等着看她笑话呢!连迟双耳不闻,气定神闲,什么东西丢了?在哪儿丢的?钱夫人只管理着手帕,根本不理她。
小女工核桃颤颤巍巍缩在墙角,看了眼钱夫人,怯生生地指了指一旁的柜子。
柜子最下面的抽屉大开着,里头被翻得乱七八糟,还有几根残存的丝线。
连迟细细勘察了一番,又低声询问了核桃几句话。
钱夫人重重地摔了剪刀,问完了没有!我这丝线可都是上好的天蚕丝!值钱得很,连捕快要是查不出来,就别硬查!连迟瞥了她一眼,朱唇轻启,偷丝线的贼就在店里。
啧,我早说是核桃了,要你来这白忙活。
不是核桃。
不是核桃?钱夫人眼睛一瞪,两手一拍,你这上下俩嘴唇子一碰,不是核桃还是我啊?快来人呐!捕快诬赖人啦!都来听听,说我自己个儿偷自己个儿东西呢!钱夫人站在自家店门口,扯着嗓子嚷嚷,还有没有天理啊!空口白牙就知道瞎说啊!吵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钱夫人猛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