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婆婆的手轻轻一扬,露出了原本面目。
人皮面具……连迟盯着地上那张人皮,有些呆楞,袁婆婆不过是个卖豆花的,又怎么会做这张人皮面具。
到底又是谁在背后帮她?仅凭她一个人怎么会布下这么精密的连环局……袁婆婆不能死,连迟绞尽脑汁,正在思考如何应对之策,对面的袁婆婆却似看透了连迟一般,苍凉地笑出了声。
连捕快,你不必想着要救我,只要你上前一步,我就会立刻浇上猛火油,和这贱人同归于尽。
别!猛火油一旦燃烧,不用须臾,烟焰腾炽,遇水不灭,猛火愈炽,是以名为猛火油。
这东西因为杀伤力太过强大,一般只有兵部才有,袁婆婆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手上人命太多,自知罪孽深重,我也不愿再苟活,唯有哑女……袁婆婆的眼神在高剑身上转了两圈,长叹一声,到底还是回到了连迟的身上,连捕快,我自知要求过分,可哑女,只有托付于你,希望连捕快日后能……你放心。
不待袁婆婆说完,连迟就忙答应了下来,有我在一天,我便会护得哑女周全。
从今以后,哑女就是我的亲妹子。
袁婆婆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连捕快一诺千金,我自然放心。
她遥遥一望被六宝牢牢控制的哑女,眼里皆是爱怜和不舍,她冲哑女比了比手势。
哑女突然躁动了起来,发了疯似的要挣脱出来。
不好!连迟依稀能看出袁婆婆比的手势的意思是……下辈子见。
没等连迟反应过来,啪地一声响,袁婆婆将那罐猛火油浇满自己和雅文的全身,一头扎进了火海。
轰的一声,几乎一瞬间,火光冲天,烟雾腾起,屋内只剩两具火人。
汪汪汪!汪……大黄歪着脑袋,似乎终于理解了什么,低头一声哀嚎。
突然四面八方传来了无数哀嚎声,嗒嗒嗒的跑路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些都是袁婆婆生前喂养过的流浪狗。
它们呆呆地站在原地,循着本能在空中嗅了又嗅,也不知是哪只狗突然反应过来,发了疯似的要往火海里冲,哪怕只要光一靠近,它的皮毛瞬间就被烧焦,疼的直哀嚎,都不能阻挡它跑向袁婆婆的脚步。
下一瞬间,几乎所有的小狗都朝着火场里跑去。
别让它们过去!连迟早就眼疾手快,死死摁住大黄,救狗!饶是众人反应过来,死死扑住剩余的小狗,可还是有好几只已经跑进火场,活活丧命。
在它们短暂的一生中,从出生就在流浪,终日吃不饱,受人驱赶打骂,担惊受怕,只有袁婆婆,给了它们温暖的家……只有袁婆婆,让它们有饭可吃,有家可回。
万物亦有灵,哪怕是一只小小的犬,也知道何为忠义,也知道受人点滴恩,当滴水相报。
可人呢,玉玲的姑姑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刘鹤生,自私自利的雅文、马三……人只会为了一己私欲,害人骗人……连迟抱着一直在呜咽不停的大黄,泪流满面。
……她怎么样了?连迟瞧着晕过去的哑女,满眼担忧。
赫连收起银针,掏出纸笔,放心,只是哀恸过度,忧思过甚,吃几副安神药下去应该没事。
连迟点点头,捏着眉心,满眼疲色,外头怎么样了?火已经灭的差不多了。
赫连正在书写药方,手突然微微一滞,剑哥说,袁婆婆的尸身会跟那些小狗的一起合葬。
连迟瞥了眼趴在哑女床尾无精打采的大黄,自此它只有哑女一个亲人了。
其他狗安顿好了吗?狗官、呃不是。
赫连就算变成女赫连,也对狗官怨念颇深,大人说裴府正好缺个看家护院的,让六宝都拉回裴府了。
连迟摇摇头,这狗官,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好了。
赫连展开药方,长舒一口气。
连迟赶忙接过。
你看着她,我去拿药。
好……赫连突然看向门口。
高……安?高安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想必是收到消息,便不分昼夜地赶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甜水镇的巡检司官周五雷,踮着脚顶着个大脑袋四处张望。
裴大人在楼下。
周五雷眼睛一亮,多谢连捕快!随即提了提腰带,正了正衣冠,直往楼下冲。
哑女……高安一双眼睛呆愣愣地看着里面。
床上发出响动,想必是哑女醒了。
连迟冲赫连招招手,高安,你进去看看她吧。
……连迟带上门,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赫连忙扶着她就要搭脉。
我没事,就是太累了。
你啊!赫连娇嗔一声,你也是忧思过度,从永和窑回来到现在,你可曾好好休息过?饶是你武力高强,那也不是铁打的。
狗官这么压迫你,不给你放假?哼!他要这样,我可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连迟轻笑一声,突然觉得赫连变成这样也挺好的,总比之前那副书呆子的样子,一直一言不发的好。
吱呀一声,门陡然被打开,高安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他像个行尸走肉般,呆滞地关上门。
好一会儿才抱着头慢慢蹲了下去。
怎么了?连迟觉得头有千斤重。
哑女……哑女她说要留在欢楼?什么?连迟刚想冲进去,可手才碰到门,就又缩了回去。
哑女应该是怕连累你。
你明年要参加春闱,若是被人知道你与一个欢楼女子牵扯不清……这在官场是大忌。
我知道!高安无助地挠着头,我说我可以现在就娶她,她只是身在欢楼,可她不是贱籍,她依然是良籍!谁会在乎呢。
连迟明白哑女的良苦用心,只要她在欢楼的事情传出去,谁会在乎她是贱籍还是良籍?高安,哑女是为了你好,她选择留在欢楼,也是为了让你死心。
可……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高安双眼通红,满是血丝,连捕快,我承认,为了哑女放弃赶考,我做不到,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这是我爹我娘我哥的期望,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可我、可我也不想失去哑女……那就站在高处!连迟神色凛然,若你站在高处,若你是陈相、裴相,谁会在乎你娶一个欢楼女子,谁又敢说你的不是?他们只会说你敢于突破桎梏,只会奉承你敢于追求真爱,你和哑女说不定还会变成旁人的一段佳话。
高安。
当你手握权力,才有能力让不可能变成可能!第76章 牛尾拍苍蝇,瞎狗撞屎坑--碰巧连捕快……高安微微仰头,仿若看到连迟眼中满是星火。
前几日唐县三个女子深夜在酒馆小酌,被九个男人公然调戏,女子愤而拒绝,却被九个男人当街暴打脚踢,拖拽至小巷行凶的案子,你可曾听说?高安茫然地点点头,那九个男人简直是丧心病狂,畜生不如!只要有人上去好言相劝就是一顿打,现下,还有两个女子躺在医馆中,未曾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几名女子何曾无辜。
然,还有一些传言,说什么几个女子也不是好人,作为女子,竟敢深夜在外头的酒馆抛头露面,活该被打。
连迟不禁攥紧了拳头,听说这几个打人者在唐县非富即贵,当地县衙一开始竟想囫囵了事,赔偿女子几个银子就想算了!幸亏这事儿闹大了,狗官派了江宁县衙的捕快异地查案,才在城外摁住了那九个人。
高安,若你是唐县知县,你会囫囵了事吗?你会让这几名女子平白挨打吗?你会让这九个男人赔点银子就逍遥法外吗?高安看着连迟,本眼神恍惚,可突然间变得坚定无比,我、我不会。
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纵使他们家财万贯,纵使他们背景通天?不会,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绝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高安慢慢站了起来,胸腔中似被一团火紧紧围绕。
很好。
连迟轻叹,高安,为了那几名受伤的女子,为了哑女,为了世上千千万万个女子,你也要站在高处。
连迟走至栏杆处,看着底下人声鼎沸。
希望有朝一日,在你高安的治理下,大夏不肆干戈,不行杀伐,行人让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大夏女子可以凌晨上街而不必害怕,可以夜逐星辰,亦可把酒言欢。
可以不分贵贱,只分善恶……不分、贵贱?高安瞳孔微缩,你是说……众生皆平等,本就无贵贱,贱籍本不该存在。
我懂了……高安郑重地冲着连迟行了礼,今日听连捕快一席话,高安茅塞顿开。
请连捕快转告哑女,高安绝不会让她失望。
门内的哑女早已经泣不成声。
待高安走后,连迟看着门里哑女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
她突然话锋一转,对了,冬叔的伤你可看过了?腿真折了?呃……赫连一噎,没想到她突然问了这个,是扭了一下,折了倒不至于,静养几天就行。
阿巧娘碰上阿巧爷,荠菜籽落在针眼里。
还真是巧碰巧。
连迟一笑,也不知在笑什么,偏偏让冬叔去义庄查尸体的时候,他就因为被山蜂追赶,失足滚下山了。
若是他能早点探查到马三的尸体还在,当日被烧的是一名女子尸体,连迟定能早点揭穿袁婆婆的身份,也不至于有后来的悲剧。
连迟眼中精光一闪,山蜂会无缘无故攻击人吗?嗯……赫连沉吟一声,据我所知,应当不会。
除非身涂花蜜,或者主动招惹……赫连微一偏头,你是怀疑?……你说真的?肖歧猛地直起了身,凝视着凌飞,眼里皆是怀疑。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敢胡说!凌飞从怀里掏出一小卷纸,这是柳思刚传来的消息,你自己看吧。
肖歧接过,快速扫了一眼,脸色愈发沉重,在快到应天府的时候,在甜水镇遇到马车相撞,人就丢了?活生生的两个大活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没了?他们怎么办事的!肖歧一声低吼,满脸的焦躁。
平日里他、他们一向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跟着,这你也知道。
凌飞抿着嘴,具体怎么回事我还要回去细细盘问。
暗卫呢?肖歧声音冷漠,暗卫没传消息回来?凌飞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告诉谁啊?裴世嘉贱兮兮地凑了上来,你们两个……有古怪。
他瞥见肖歧手中的纸条,心思一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从他手里捞了过来。
哎……凌飞有些着急,瞪了肖歧一眼,你故意的吧?狗官又没武功,肖歧若是不想让他拿,他哪儿那么容易捞走。
什么?!裴世嘉眸子一变,人没了?大人别激动。
凌飞撇撇嘴,眼下还在找。
别激动?裴世嘉冷笑一声,你可知道这事情有多严重。
肖歧和凌飞满眼茫然。
只见裴世嘉冲着远处的小胖子招招手,他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甜水镇巡检司官周五雷。
裴世嘉耐着性子介绍了一下,周五雷,你把方才跟本官说的跟这二位再说一遍。
好嘞好嘞。
周五雷满头的汗,他与马三是表兄弟,这回不仅自己表兄死了,连姑姑也嗝屁了,周五雷生怕被狗官厌弃,这不有点动静,就屁颠屁颠跑来献宝了。
这几日甜水镇突然多了许多流民,下官凭着多年办案直觉,察觉出不对劲来,一面施粥赈济灾民,一面暗中察访。
可谓是尽心尽力,这几日都累瘦了好几斤……裴世嘉瞪他一眼,说重点。
哎哎哎哎。
被狗官一瞪,周五雷腰弯得更低,下官查到这些流民都是来自隔壁成河镇,听闻是隔壁镇突发瘟邪,这些人害怕被传染,这才出逃。
瘟邪?凌飞不解,这是何意?瘟疫?不不不。
周五雷连连摆手,这不是瘟疫,听说中了瘟邪之人会无故发疯,十分兴奋,到处哭喊,亦或是打人骂人,每个人的反应不同,可最后他们都会力竭而死。
这不就是……肖歧看了裴世嘉一眼,是菌子中毒?裴世嘉点点头。
根据他的描述,确实是菌子中毒不错。
周五雷还有些发懵,哎哎哎,大人咋早就知道了?哪个王八羔子敢抢自己的功劳?裴世嘉目光灼灼,若要进应天府,从成河镇走最快。
可成河镇有了瘟邪,你们才改道甜水镇。
我说的可对?凌飞倏地直起了身子,大人是说,这是有人故意做局劫道?这他娘的可麻烦了!周五雷听得一头雾水,几位大人在说何事?裴世嘉冲他招招手,周五雷将耳朵凑了过去。
没等裴世嘉说完,周五雷便面色苍白,如遭电击,抖如筛糠,跪坐在地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土地爷爷诶!他老周家是倒了什么狗屎霉!这皇上和贵妃娘娘竟然在甜水镇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