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灭门之祸

2025-03-31 14:31:12

官人,这个时候最是多雨水,今早就该坐马车出来的。

小厮一手举着油纸伞,一手还要将包袱护在胸口,半边身子已经湿透,裤管里头皆是泥水,狼狈不堪。

便是与您同级的其他大人也是乘马车出行。

您说您又何必装劳什子清高……小厮嘟囔的话被淹没在雨声中。

他幽幽叹了口气,我……我与父亲团聚不久,又不得主母喜爱,还是……话未说完,轰隆!一道惊雷在天际炸裂。

小厮自知失言,官人,一道惊雷百阵雨,咱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走吧!前头就有个破庙!小厮眼疾手快,不等他反驳,就推着他跑了起来。

是座土地庙啊。

小厮一进门忙抖落着衣服,幸好庙虽破,屋顶瓦片还算结实。

这雨若是不停,咱们今夜只怕就要在这凑合凑合了。

外头漫天雨幕,仿若整个天际都变得朦胧模糊,他背手望天,不禁又长叹了口气。

这里……离他的梦中之地太近了,越是靠近,倒让他无端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来。

那小厮早就习惯他整日唉声叹气,悲春伤秋的做派,官人且还是来烤烤火吧,今晚若在此过夜,还是衣裳干了才舒服。

天色已晚。

密集的雨声一刻也不停歇,本以为今日早出晚回,两人都没带什么干粮。

幸好,破庙中尚存残烛一根,他借着微弱烛火看书,一页一页一页一页,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去。

……笃笃笃……好像有什么人在拍打门窗。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可他的手、他的脚却丝毫不听使唤。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小厮前去开门,心里生出不满,荒野破庙怎可随意放人进来。

啪嗒、啪嗒、啪嗒……好像有人穿着湿透的雨鞋,正一步一步走近自己。

他挣扎着想要醒来,眼皮不住地抖动,那人蹲在自己身前,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自己。

像是幼时被母亲哄睡,你要好好念书,你要考上功名,你要光宗耀祖……他似乎又回到那个闷热的夏天,他满手是血,母亲倒在身下一动不动,真好,她终于闭嘴了……身上的力气突然加重,那人在拍自己的肩?熟悉而又陌生。

恍若他又回到那间大宅子,光鲜亮丽,仆人无数,佳肴美酒,美人留香。

自今日之后,你我便是兄弟,你放心,待我认祖归宗后,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原来一切都是梦啊。

他轻声哀叹,果然近日思虑太多,竟梦见这等陈年旧事……吧唧……吧唧……吧唧……声音变了?他屏着气去找这声音,好像是在自己的脚边?唰!他的鞋子被人拽掉,凉风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是谁……他清楚地感觉到,什么东西攀附到自己的腿上,并顺着小腿一点一点往上爬。

吧唧……吧唧……吧唧……诡异的吧唧声又传了过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路爬一路在一下下啃着自己的、自己的脑门一样!他瞬间觉得毛骨悚然,眼皮一抖,猛地坐起身来。

残烛还在风中摇曳,小厮在他对面睡得正熟,门窗俱是关着。

他稍稍冷静,近来升迁太快,反让他心中忧虑不止,仿佛一个充满水的筏子,只怕说不定哪天就炸了。

天色未亮,雨声渐停。

他看不出是什么时辰,索性拿起书准备继续看,可往手边一摸,却没摸到。

嗯?他略一抬头,却发现书被丢在土地爷的神像旁。

定是这小子又自作主张,他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轻轻走至神像旁,手刚触到书,眼睛却倏地瞪大了。

土地爷的神像后头竟然还有一道门。

本以为这就是个小破庙,难不成还有后院?一扇小门并未上锁,红漆斑驳残旧,可两个铜兽门环却闪闪发着金光。

不、这不是铜兽,他心中一惊,这铺首竟是纯金打造.荒野山间,怎会有纯金铺首?他微一踌躇,端起那盏残烛台,站在门前,透过门缝细细打量。

门外确是一个小院子,对面矗立着一座大红门,红门上还贴着秦叔宝和尉迟敬德的两张门神画。

他有些纳罕,又不是过年,贴这个作甚。

等下……过年……年画……他的眼睛倏地睁大,想也不想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院子。

不可能……不可能……明明离那里还远……院子早已荒废,鬼气森森,阴郁异常。

可他丝毫不觉,直奔那扇红色大门,到了门口,他倒忽然冷静了下来,不敢贸然推门,只敢把眼睛贴了上去。

两颗黑漆漆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从门缝里贴了上来,他被吓得连连后退,等稳住心神,才安慰自己,不过是一只飞鸟罢了。

罢了罢了,大夫说他近来忧思过甚,易生幻觉。

自己明明离那儿还远得很。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他仰头笑了笑,转身准备回去。

裴郎……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声突然从门后传来。

他猛地一个激灵,蓦然回头,却见方才还漆黑的宅子,突然灯火通明。

为何要有烛火,因为人不能适应黑暗。

陡然间宅子变得光亮起来,他心里的忐忑不安竟也有些消散。

来都来了,索性便进去瞧瞧,他坚信,世上绝无鬼神。

甫一进去,不过十步,便是一座宅院,宅子四四方方,共有三间。

中间为正厅,两边是厢房。

房门大开,里头陈设倒是一应俱全。

难不成这宅子真有人居住?他轻摸桌面,十分干净,没有一丝灰尘,甚至桌上的茶杯还尚有余热。

看来还真是自己误会了,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他不禁有些内疚。

深更半夜,他在门口徘徊,主人家别是把他当作什么坏人才好。

小生是在前头破庙躲雨,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他遥遥道了几句歉,却始终不见有人回应。

可屏风之后,分明有晃晃人影。

他只觉这主人家好不讲礼貌,自己已经道歉说明缘由,竟还在拿乔。

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他绕过屏风,就见一圆桌,桌旁背对着自己坐着五个人,不知在作甚。

啊……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他突然觉得心头发慌,想道完歉就走。

吧唧……吧唧……梦里那诡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声音的来源就在他的眼前。

背对着他的一个穿着华服的妇人,正低着头,拉长着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桌上的东西。

他呆愣了一会,悄悄往右移了两步,却差点魂飞魄散!那妇人正在舔着一个、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一个似乎刚从火场中捞出来的人头,披散着的头发已经烧焦变得干枯,脸上的皮全部没了,露出血红的肉,还带着丝丝黑炭……他再去看那妇人侧脸,黑乎乎的骷髅头里只剩一根软乎乎滑溜溜的长舌在搅动.他被吓得连连后退,恐惧从心底蔓延,啊啊啊啊!他不管不顾转身就跑,这一跑,却是慌不择路,完全忘了大门在哪。

慌慌张张之际,他随手推开一扇虚掩着的房门,靠在门旁大口喘气。

嗒嗒嗒……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心道不好不好,他们发现了!他环顾四周,只看到一张床几张桌子,心一横,钻进了床底。

嘎吱门被人推开,嗒嗒嗒……这声音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缩在床底,抖抖索索,满身的寒意,却又忍不住觑着眼睛去看。

一双高底的黑色布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男人的鞋子……什么男人会穿高底的黑色鞋子……他的心倏地一紧,死人!只有死人会穿这个鞋子!这双鞋最终停在床前,却不再有动静。

他紧握双手,一呼一吸之间都觉得漫长。

半晌,那双黑色布鞋突然后退了几步,他心下稍定,看来没有发现自己。

可就在下一瞬,变故陡生,他的脚踝猛地被人攥住……第85章 阎王面前充老鬼--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是多少?连迟捧着碗,吞了口豆花,凑到了高剑身边。

慧帝得知哑女遭遇,做主让哑女接管欢楼。

哑女倒是想得开,欢楼照旧开门做生意,这年头做妓女也不是什么丢人的活计。

她自己在欢楼门口支了个摊子,照旧卖豆花。

五个。

高剑手里拿着一张纸,嗅了嗅味道,自从高安跟哑女这事儿一闹,他都不好意思去哑女摊上了。

还是跟昨日一样?连迟吞下最后一口,哑女这手艺真真是一日好过一日。

是。

高剑将手里的纸递给她,昨日这贼子说自己去了八间闺房,将那姑娘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全部写在了纸上,今日也是一样。

连迟迅速瞥了眼。

这采花大盗真是够嚣张的。

本来闺房小姐被人骚扰,十有八九碍着面子是不会报案的。

这采花大盗是生怕自己犯的案子不被人知道,在城门上头张贴告示,写明了自己昨晚去了哪几家,见了哪几家小姐。

虽说他也点明,只是一见芳泽再无其他,但对闺阁女子来说,已是奇耻大辱。

既然都被那采花大盗闹开了,几户人家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家老小都吃住在衙门里,威胁衙门尽快破案。

前头一阵乌烟瘴气,冬叔忙得不可开交。

冬叔一面得在前头当和事佬,一面还得看着赫连。

这凌千户跟着皇上走了,把赫连的心也给带走了,整日嚷着要上京城,寻亲夫。

连迟戳戳高剑,昨日八户,今日五户,一共十三户,没曾查出什么共同点吗?难不成这采花大盗是随心所欲?想采哪朵采哪朵?目前看来,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十三户人家都非富即贵,所以闹出来很不好看。

高剑朝前头努努嘴,喏,每户人家都派了人来闹。

连迟也挠挠头,我昨日倒是也问了那八个姑娘,她们一口咬定采花大盗什么也没干。

不过她们都说,采花大盗是装扮成丫鬟的样子进的屋子……装成丫鬟?高剑靠在墙根,一脸高深莫测,采花大盗可都是男子,装成丫鬟很容易被人分辨出来。

况且,这当丫鬟的大半夜地去敲小姐的门,小姐不仅不觉得奇怪,还什么都不问就开门?采花大盗可在告示上都写了,于亥时、子时、丑时敲门,小姐亲启,一见芳容。

所以什么人大半夜地去敲姑娘的闺门,姑娘会不觉得奇怪,还会亲自开门呢?连迟托着下巴,歪着头,盯着高剑。

阳光穿过梧桐树,细碎的光洒在她的脸上,晶莹剔透。

高剑有一瞬间晃神,这讨厌鬼何时变得这么好看了?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一种自家女儿初长成的感觉。

哎哎哎不是,这突如其来的老父亲心态是什么鬼,虽然这讨厌鬼有点聪明,有点善良,也有点漂亮……我知道了!知道什么?高剑被连迟这一声吼,吓得一个激灵。

我知道采花大盗到底是装成谁混进姑娘的闺房了!连迟冲着高剑眨眨眼,定是姑娘的情郎!情郎?高剑回过神来,倒是在理。

毕竟只有深夜,情郎夜会叩门,姑娘才会毫无防备开门。

我这就去让人打听打听这十三户人家的姑娘是否都有婚配。

不必了。

肖歧踏着朝露和彩霞,风尘仆仆却衣袂飘飘。

头儿,你这么快就回来啦?连迟有些讶异,肖歧被皇上点名送驾,本以为要一路送到京城呢,没想到回得这么快。

肖歧点点头,这十三户我都摸排了一遍,正如连迟所说,有一半都是有了婚配定了亲的,剩下的虽没定亲也都是有了情郎的。

而且这几日是夏集,过几日又是乞巧节,她们都曾去集市游玩,应该是那个时候被盯上的。

如此说来,这采花大盗是专盯着有情郎的女子,白日里跟踪模仿,到了晚上再乔装打扮去敲门。

连迟摸摸下巴,采花大盗不按常理出牌,闹得上元县沸沸扬扬,人心不安。

必须赶在乞巧节前破案,否则大家人心惶惶都窝在家里,不出来逛街消费,这周围慕名而来的商贩可就要损失大发了。

以前许多山村道路不通,更别说有集市,卖货郎会挑着货进山,约莫一月去一次,次次都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大家有样学样,这样的游贩就多了起来,他们四海为家,哪儿有集市便去哪儿。

恰逢上元县本地独有的夏集撞上乞巧节,不少游贩慕名而来。

小迟迟说得对。

冬叔扶着老腰一瘸一拐,这事儿必须得赶紧解决,再不抓住那贼子,老夫就要上西天了。

高剑赶忙扶着冬叔一起蹲墙根,可从昨日查到现在,咱们连采花大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怎么破案?连迟弯着一双月牙眼,既然咱们查不到他,索性就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高剑狐疑,怎么请?用谁请?这不是现成的吗?连迟眼中精光一闪,家境非富即贵,还是个未出阁的窈窕女子。

不是吧?高剑瞪着她,你怎么这么自恋?啧!肖歧目光幽幽,她是说赫连。

赫连?众人一齐朝着连迟身后望去,赫连一直不见好,今日穿了一件绿色衣裙,高高瘦瘦,前平后扁,活像一只变异的大螳螂。

赫连员外家中富裕,且还有好几个女儿未曾出阁,的确是不二人选。

肖歧话音一转,只是这情郎……连迟眨眨眼,赫连这样的,必然得配个成熟稳重的…………我不去!冬叔蹲得脚麻,只能凄惨地在地上爬,我要是跟他出去了,我这一世英名还要不要!……不去。

连迟还没问呢,肖歧和高剑就异口同声严词拒绝。

后头在跳螳螂舞的赫连委屈地都快哭了。

看来关键时刻,还得靠本青天。

连迟大手一挥,这采花老贼,我看他是小巴儿狗咬日头,不知天高,老母猪喝井水,还不知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