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方才就觉得你不对劲。
连迟冷哼一声,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本能地就会向自己熟悉的人靠近,方才她们缩成一团,你却是慢了一步。
就凭这个说我是采花大盗?那女子低着头,眉眼皆是傲色,难不成鼎鼎大名的连青天靠猜测断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方才你第一个跳出来,就是想趁着众人恍惚之际洗脱嫌疑,可正是因为你跳出来靠近了我。
连迟轻轻嗅了几下,我闻到了曼陀罗粉的味道。
曼陀罗洁白如雪,芳香如麝。
说的便是味道与麝香相似,颇为浓烈。
我想只要搜身,便能找到你怀里残留的曼陀罗粉。
连迟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而高剑和冬叔也早就严阵以待。
再则,方才我特地抓了一把烛油在手里,这么短的时间内,我想你应该还来不及洗掉手腕上的油吧?连迟高举她的手,果然手腕处油光光一片。
哈哈哈哈。
那名女子突然朗声大笑,都说应天衙门不简单,看来确实是不负虚名。
连迟有些奇怪,你既然知道我们身份,也知道我们是假扮的,何必又要自投罗网?不对,难不成你是故意的?连迟越想越心惊,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布局,寻常采花大盗怎么会蠢到这么明目张胆,你这是在故意给我们留线索。
你知道一般捕快遇到采花大盗的案子,定然会故意做局,来个瓮中捉鳖,你是反向套路我们,只怕从我跟赫连在花灯会上出现的时候,你就已经盯上我们了。
所以你才故意挑选了跟我们一起游玩的那一名女子。
连青天也算是孺子可教。
那女子饶有兴味地看着连迟,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演戏,索性就让你们多演几场。
可是为什么?连迟不解,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角落里冬叔的声音里透着诡异的兴奋,你一直暗恋小迟迟,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能接近小迟迟?多么凄美的磨镜之恋啊!呸呸呸!你个老苦瓜,你才磨镜呢!那女子倒是泼辣得很,毫不留情地反驳,我、我是有一件案子想请你们帮忙。
听闻江南应天衙门破案如有神助,我怕你们是沽名钓誉,特地设局试你们的。
虽说你们先前没能抓住我,不过今晚的表现倒是还可以。
女子抿着嘴,我就勉为其难地把案子托付给你们了。
破案?几人一听齐齐摇头。
嗯!绝对是轰动全城的大案子!女子还以为她们来了兴趣,正要说下去,却被连迟打断。
想报案呢,明日一早去衙门击鼓。
连迟瞥她一眼,不过在此之前,你采花的案子要先了结,虽说并未对女子造成实质性损失,但夜闯民宅,破坏女子名声,按照律例怎么也得关个十天半个月,判个充军流放。
律例我比你熟。
如果我能取得先前几户人家谅解,那就是状无所告,没有告状的人,哪来的案子?冬叔掏掏耳朵。
小姑娘财大气粗嘛,这咱们衙门为了逮你也花了不少银子,能不能报销一下?冬叔,我发现你最近好像很缺银子啊。
高剑推着冬叔往外走,收工收工,本以为抓住采花大盗扬名立万呢,没劲。
哎!你们就这么走了?女子捞起衣服快步追了上去,我说的可是大案子!最大的案子!特别大的案子!冬叔一步三回头,明日一早记得去衙门击鼓。
老夫等你哦!……翌日一早,连迟昨晚糊弄狗官一个晚上,今日一早还亲自送了狗官上马车,一直送到城门口,狗官才肯放人。
她真是不知道狗官发什么疯,好好地还特地赶回来一趟,难不成是为了跟府里头那七个过七夕?以前也没见狗官这么贴心啊。
这狗官明面上是纳了七房小妾,本来连迟也以为他是色欲熏心、精虫上脑。
可自打当了这劳什子贴身丫鬟,她才知道狗官府里头七个小妾都是摆设。
平日里她们在后院,狗官在前院,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上一面。
可怜七朵金花在后院慢慢凋谢,连迟本是可怜她们,去了几次,没想到就此被她们缠住。
因为她们打麻将凑不成整桌,经常吵架,连迟一去,正好两桌人。
小七几乎感动地落泪,连捕快,你不知道,三缺一真的很苦啊……连迟揉揉脑袋,深吸一口气,准备面对衙门口的闹事家属。
采花大盗案之后,就有好几户人家派了小厮天天住在衙门口,搞得乌烟瘴气。
没成想今日,这衙门口竟然一派宁静祥和,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连迟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阵阵浓烈的香气。
扬州烫干丝、虾籽大馄饨、蟹黄包子还有狮子楼的扬州狮子头!连青天鼻子可真灵。
昨日那女子站在院子里头,笑颜如花。
一旁的石桌子上,冬叔他们正吃得油光满面,不亦乐乎,小迟迟快来,这是杜凝特地去狮子楼打包回来的。
便是肖歧,也端着碗虾籽馄钝小口小口吃着呢。
那女子原叫杜凝,狮子楼的狮子头与别的地儿不同,会在肉里头加上豆腐一起剁碎,再先用油煎一遍,连青天可要尝尝?连迟哪儿受得住这等诱惑,当场就缴械投降,一边往嘴里塞,一边不忘问,外头的人也是你赶走的?是啊,一家赔了五十两银子,她们便走了。
一家五十两?十三户就是快两千两!连迟吞了口口水,乖乖,财神爷下凡发善心,真他娘有钱。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连迟瞧着杜凝也不像什么坏人,对了,你所告何案?杜凝眸光一沉,五年前,凤阳府灭门惨案。
凤阳府灭门惨案?几人俱是一惊。
连迟又吞了一个狮子头,你是说天下第一女捕头柳思破的那桩案子?当年柳思还只是凤阳府下头白云县的一个小衙役,正是因为破了这桩案子,才扬名天下,先是当上凤阳府捕快,后来又在凤阳知府举荐下,成了女捕头,一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呸!杜凝狠狠啐了一口,去她的天下第一女捕头,她就是跟凶手狼狈为奸,诬赖好人!第90章 阎王老爷嫁女儿--抬轿的是鬼,坐轿的也是五年前凤阳府白云县一个富商人家,一夜之间八十六口,皆身中数刀而死,无一活口。
由于涉案人数众多,作案手法恶劣,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我记得那个富商就姓杜?冬叔面色有些沉重,看向杜凝,杜凝姑娘,你也姓杜。
杜凝眼中皆是悲痛,杜家不是八十六口,而是八十七口,案发当时我恰好在外祖家游玩,侥幸躲过一劫。
连迟放下手中的筷子,没想到杜凝竟是灭门之案的遗孤。
当年那个案子,是怎么破的?连迟只知道当年柳思因为这案子一战成名,对于其中细节内里却不甚明白。
柳思当年还只是一个衙役,她探查到就在案发三天前,杜府的一个管家因为行偷窃之事,被赶出杜府。
去抓他的时候恰巧又在他的屋子里头发现遗书,他当着众人的面跳下悬崖自尽。
这么巧?连迟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一个管家,手无缚鸡之力,能一下子杀掉八十六口人?杜府就没什么家丁护卫?当晚是我娘亲生辰,她一向不喜大办,只在家中摆了酒席,并让下人仆从一同吃饭庆祝。
有人在饭菜里下了迷药,他们……杜凝深吸一口气,眼中皆是仇恨,可凶手绝不是那个管家!你怎么知道?连迟想安慰她,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继续询问案情。
当年那个管家梅叔在我们杜家待了十几年,我自出生起他就已经在府里,一直是我爹的得力干将。
爹是做生意的,难免会有对家。
那些对家就故意设计陷害梅叔。
杜凝面色悲痛,陷入回忆,出事之后,爹想保下他,可家里宗族不同意,爹无奈只好先遣了梅叔回去,待日后再徐徐图之,所以他绝不可能杀害我爹!连迟终于忍不住,扶着她坐下,柔声问道,你今年约莫十八左右,五年前你才十多岁,便已经对家中生意之事如此了解了吗?杜凝抬头望她一眼,知道她心里怀疑什么,我们商贾人家与官宦人家不同,从来没什么男尊女卑,女子照样可以念书做生意,是以我五岁就学着看账本,十岁已经能管家了。
那这案子已经过去了五年,为什么你现在才想到要翻案?连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子,这案子棘手得很,一则时间过去太久,二则,柳思如今已经皇上御赐的天下第一女捕头,若是要翻案,便是打柳思的脸,拆皇上的台。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梅叔所为,可随着年纪渐长,我就觉出不对来。
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外祖家,舅舅他们未免勾起我的伤心,也从不曾带我回去过。
前段时间,家里为我定了亲,我即将嫁作人妇,便想着回家祭祖,告诉爹娘一声。
杜凝早已泪流满面,没想到让我在家中旧宅中发现了凶手的线索!什么线索?连迟忙追问,可不论她怎么问,杜凝都不肯再说,除非你们答应跟我回凤阳府翻案,否则我是不会轻易把线索交出来的。
你既然希望我们跟你回去帮你翻案,咱们就应该以诚相待。
连迟郑重地说道,这案子棘手得很,知道得越多,对我们破案越有利。
可不管连迟好说歹说,杜凝就是不肯再透露一个字。
孩子,你们杜家可是还有一个老管家姓窦?冬叔突然拉住杜凝的手,一脸的语重心长。
若不是看杜凝点头,连迟差点以为冬叔又在趁机占小姑娘的便宜。
你、你怎么知道?窦世义,他是我当年的老战友啊,想当年我跟他一起都在宁王手底下当兵,我俩都觉得宁王这怂瓜蛋子铁定成不了气候,就找了机会退了下来,他去了杜府当管家,我就来了上元县。
这一别已经快十年没见了。
冬叔眼中皆是沧桑。
人到中年,一别就可能就是永远。
当年我还去看过他一回,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呢。
后来我听说杜府被灭门,唉……冬叔长叹一口气,丫头啊,没想到你福大命大,竟然躲过了!当年老窦可没少夸你机灵啊。
杜凝终于卸下心防,放声大哭。
杜府对待下人极为宽厚,下人们也忠厚老实,把对杜家主人的感激,全部投射到了她这个小主人身上。
如同长辈一般对她宠爱有加。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荷包,从里头拿出一个平安结样的东西。
这是……连迟小心接过,平安结?杜凝点点头,这应当是一个剑穗,平安结并不稀奇,可我询问过凤阳许多人,这个手法鲜少有人用。
你是怀疑这是凶手遗落在现场的?连迟将平安结递给肖歧他们瞧,可是杜家荒废了许多年,这么些年,去杜府寻刺激的人也有许多,你怎么确定这是当年遗留下来的?肖歧也跟着点头。
我看这平安结颜色鲜艳,确实不像是八年前的东西。
那是因为……杜凝哽咽道,这是我从娘亲尸体里拽出来的。
娘亲她将这剑穗藏在了自己的胸口。
杜凝似乎陷入了极其痛苦的回忆中,虽说当年案子破了,可外祖父他们也一直不肯相信梅叔是凶手,便着人将爹娘弟弟他们的尸体一直存放在义庄。
为了不破坏证据,义庄也一直维持着他们死去的姿势。
当时娘亲是将弟弟压在身下,这首饰盒子就藏在她们俩身体之前,娘亲死前一直用手死死地攥着这个剑穗。
天可怜见,我此番回去,想要为亲人下葬,这才发现了它。
也许一切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可仅凭这剑穗去查案,只怕很难。
况且凤阳府的陈年旧案,还是柳思破的案子,怎么也轮不到应天府的捕快去翻案。
而且柳思跟肖歧的关系似乎也很紧密。
连迟不自觉地看向了肖歧。
肖歧知道连迟在担心什么,案子要查,不过要暗中调查,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绝不能打草惊蛇。
小歧歧说得对,我看这次咱们也别去那么多人。
我、小歧歧和小迟迟去就够了。
高剑:……凭啥又是老子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