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调香

2025-03-31 14:32:15

这一夜两人谈得不多,内容却极不寻常。

安清悠与彭嬷嬷谈完,回到房中思潮起伏,久久难以入眠。

打从来到这截然不同的世界,自己就在和天斗和人斗,和这重重压向自己的命运斗。

彭嬷嬷能够向自己说这些话,显然不是徐氏的人。

可她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说话间句句切中要害,却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包括这迷一般的彭嬷嬷,她有如此的眼光手段,便是在司仪监中也应该是个人物才对,又为什么要来安府,为什么接了这教自己规矩的事情?安清悠思虑良久,可总是觉得全无头绪。

如此这般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忽觉得一道光线悄然滑入了屋子,虽不甚光亮,却清晰地传递给人一个信号——天亮了。

水落必然石出,夜过自有亮天,我自以本心当之,自己若有了闪光之处,又何必因为这些纷乱局面庸人自扰?安清悠若有所悟,忽然有些自嘲的一笑,翻个身悄然睡去。

不多时便又到了彭嬷嬷来教规矩的时辰,安清悠并不多言,依旧跟着一板一眼地照做。

那边彭嬷嬷依旧该教什么教什么,两人之间混似没有昨夜的事情一样。

到了傍晚,一天的教习即将结束,安清悠率先打破了这个局面:嬷嬷曾言,无论宫中府中,为女子者必要有一所长,方可进退自如,清悠想了许久,的确是颇有道理。

彭嬷嬷点头道: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此乃女者才艺八要,大小姐今日既然提起这事,当是有所打算了。

却不知想练些什么?安清悠却是微微摇头: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这自然是女子才艺之道,清悠这些日子里也随着嬷嬷多有练习。

不过今日想与嬷嬷所说的侧重之处,却是这‘调香’二字。

彭嬷嬷微一皱眉:调香?安清悠慢慢地摸出一张纸,轻轻地道:清悠对于这调香之事颇为喜爱,听闻如今在清悠学规矩期间,所需的诸般物事俱由嬷嬷一言而决,些微小小原料,还请嬷嬷帮忙协调一下了。

彭嬷嬷接过纸来一看,上面写得倒都是些白檀、麝香、甲香、藿香、龙脑等常见香料,不禁轻轻摇头道:调香之道,我虽不太精通,倒也知道些许。

你这单子上尽是些普通之物,便是搭配调制,怕也难得什么好香,你是确定要练这个?提起调香,安清悠却是自信这大梁国上下再找不出一个比自己更加精通的人来。

不说那些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种种手法,单是上一世中关于调香的种种用处和诸般见识,相信这个世界上便无人能及。

安清悠淡淡一笑道:嬷嬷在宫里呆的久了,自是好原料见过无数。

不过调香之道虽是生僻,其中的奥妙却是别有洞天。

我这方子上诸般原料虽然普通,但掺用比例、相互搭配,以及配制过程中的诸般炮制混酿手段,却是千变万化方寸无穷,未必便不能做出那上品来。

彭嬷嬷深深地看了安清悠一眼,终于叹了口气道:罢了,按你这性子,多半也是想弄个与众不同的才艺!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物事,你若实在想练这个,我便替你讨了来。

只是你要记住,第一练这调香不许耽误学别的规矩;第二便是若你这调香练来练去还是无甚大的起色,便应还是回过头练那些普遍的才艺才是。

安清悠也不解释,便是嫣然一笑道:多谢嬷嬷成全。

转过日来,彭嬷嬷倒是兑现了承诺,白檀、麝香、甲香、藿香、龙脑等一样不缺,都给安清悠备了一个齐全。

只是这却绝口不再提那调香之事。

安清悠也不多言,一边学习规矩,一边暗自练习调香。

毕竟这个世界的原料和环境条件与另一个世界有太大不同,上一世的手艺生疏与否尚且不论,练习却是要多做的。

安清悠这边又学规矩又练调香,那边却有掌院子的方婆子一直在暗中打探府中里的消息,她既存了向安清悠讨好的心,便一直着意留神起进宫选秀的消息来,可是那一日徐氏和彭嬷嬷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回去以后居然偃旗息鼓,一连数日没了这些送女入宫的消息来。

方婆子免不了大感失望,可是这一番打探之下,却意外从府内下人们的谈话中得到了另一个消息,登时忙不迭地回了院子,一进了房间便急不可耐地对着安清悠道:小姐,老爷病了,这一次是真病了!安清悠有些诧异,再一问方婆子,却是自己那时以因丁香花粉生病之时,安德佑装病在家,既说是装病,那也不便外出家门。

安德佑一向以交游广阔自诩,真是连着一长段日子不出门,憋来憋去竟真憋出了一个不舒服来。

浑身上下总是觉得有种不得劲,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头也是经常疼痛发晕,近几日脾气一直不好,身边的仆役下人没少为此遭了他的无名火。

再往细节上问,这方婆子也不过是听些下人们说起,讲得倒有些含糊起来。

这却给平添了些不确定的东西,安德佑真是病了?还是只不过心烦意乱闹出来的不舒服?这中间又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机会?安清悠思虑良久,还是决定亲自去探探虚实,便找到彭嬷嬷道:嬷嬷,清悠闻得父亲这几日身体偶有不适,心中颇为牵挂,明日一早想去父亲房中请安。

彭嬷嬷看了一眼安清悠,四平八稳地道:父女天伦乃是大道,我自不会拦着你。

不过我看你这几日除了学规矩,倒是越发的专注于调香之事,眼下老爷身体不适,你可是想在请安之时进献一些香料?安清悠暗道一声这老嬷嬷好生厉害,不过此事本就是个无法瞒得了人的事情,便直言不讳地道:嬷嬷说得正是,清悠这几日专注于调香之道,对此倒是颇有心得。

左右已是做了几种香,父亲既有不适,便当进些孝心才是了。

彭嬷嬷微一皱眉,若说行止规矩,这大小姐几番时日里勤学苦练还真是有了些建树,不过这调香之道眼见她不过练习了数日,哪里又来得什么成果?只觉得这安清悠毕竟岁数还小,此番又是操之过急了,莫要弄巧成拙了才好。

看着安清悠自信满满的样子,便有心敲打敲打她。

彭嬷嬷便面无表情的道:昔日我在宫中之时,也曾对各类香物略有见闻,大小姐不妨将你所调之香拿来,让老婆子也参详一下如何?这倒是考较自己了,安清悠依言派青儿去取香盒过来,心中反倒坦然。

前世她虽是个优秀的调香师,但是自己所调之香这个世界的人究竟认不认,感觉反应如何,却还真是有些让人忐忑。

这彭嬷嬷见多识广,无论她觉得妥与不妥,都相当于给自己把关了。

不一刻青儿已拿了香盒过来。

彭嬷嬷想起之前白檀、麝香、甲香、藿香、龙脑等原料不禁微微一笑,料得这些东西又哪里能调得出什么多好的香物来,左右大小姐在此道上颇为用功,一会儿不批得她太狠也就是了。

说话间拿起香盒轻轻打开,只见一堆淡青色的香粉便在里面,彭嬷嬷又不禁摇了摇头。

昔日宫里的上等香料,哪个不是甫一开瓶,便是香满四溢的?见其色而不闻其香,这香粉更谈不上上品了。

随手用指甲略略挑了一些放在鼻子上一闻,忽然间一股子清香只冲脑海。

这清香淡雅而不刺鼻,偏偏又给人以提神醒脑之感,一闻之下只觉得通体舒泰,精神一振。

饶是彭嬷嬷在宫中多年,见过无数的金贵香料,这等淡闲雅致却又入鼻不散的醒脑香却是头一次见到,忍不住登时便出口赞了一句: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