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恶化

2025-03-31 14:32:30

局面的恶化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

安清悠坐在清洛香号里,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堂一脸苦笑。

如今北胡入关,天下震动,香物这种东西似乎一下子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从寿光皇帝召集群臣坦言相告北疆关破开始,京城市面上的第一俏货就从清洛香号的香物变成了粮食,其次是真金白银,当铺的生意倒是火爆无比。

现在商人们算得上是冰火两重天,一部分人的生意一落千丈,一部分人则狠下心来干起了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的勾当。

五奶奶,近来的客商少了很多。

北面的生意几乎断绝了,京城里来买香物的人也是越来越少,西川和江南那边倒是还有些客商会来,不过人也是少了许多……安花娘手捧账本做着汇报,脸上也是一副落寞的样子。

咱们是赚钱还是赔钱?赔钱倒还不至于,可是如今各处送进京里的材料都在涨价,基本就是白干了……那就白干吧,当初跟各方面说的清楚,咱们清洛香号做过的承诺一口吐沫一个钉,一年定价一次,就算调价也是明年的事情。

更何况咱们过好日子的时候工匠们都跟着咱们,如今世道有些差,可也别亏了人家,工钱比平日时多算些吧。

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谁也不容易啊!安清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是明镜儿一般,如今北方虽是动荡,但是江南川西之类的地方却远没有受到什么波及,甚至由于缺货的影响,卖得价钱反而比原来还高。

但凡这时候敢上京城来提货的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弄回去原浆就地一生产,登时便是极为丰厚的利润,便是自己涨上几分价钱也是会有人来提货,理由是现成的,可是实在不想做那借势起价的事情。

说到底,自己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啊!其实清洛香号做得已经很不错了,如今这局面下京城里做香号的几乎没有一家不在赔钱,如果不是靠着安清悠那个自产原浆外地合作生产的法子,天知道如今已经规模庞大的清洛香号会赔成个什么样子。

能够维持住一个死撑的局面,其实已经相当不易了。

如今店里压根就没什么客人来,门口处忽然响起一记笑声,安清悠抬头望去,只见这说话之人竟然便是太子牧。

此刻他穿着一身便服,身边赫然便是自己的干妹妹太子妃刘明珠。

久闻萧五夫人心思仁善,能够在这等时候还想着曾经的承诺信誉,想着自家工坊里靠着清洛香号吃饭的工匠从人,当真令人佩服不已。

见过太子殿下!安清悠要站起来行礼,却被太子牧一下拦住,口中连连道:快免了快免了,如今萧五夫人有孕在身,如何还使得这等虚礼,若是有个什么差池,洛辰表弟回来还不跟孤闹个天翻地覆啊!提起萧洛辰,安清悠不禁心里一痛,昨天寿光皇帝刚刚给她传来了最新的鹰信内容,征北大军果然还在,博尔大石那是玩了一把金蝉脱壳绕道而行。

只是萧洛辰身负重伤又引发了急病,如今却是生死难料,再加上如今征北军退路已断粮草难继,何时回京这个话题……真是让人一提起来心里就难受不已了。

萧将军吉人天相,姐姐放心,他一定会回来。

站在太子牧身边的刘明珠倒是颇懂女人家心思,连忙给太子打了个眼色,伸手一把扶住了安清悠之际却是撇开了话题道:姐姐也是,如今既是有了喜,身子也是一天比一天不便了。

不在家里安心养胎,却又到这店里来作甚?刚才我和殿下专门到萧府拜访却是扑了一个空,这才知道姐姐是奔着店里来了。

哎,老夫人怎么也不照顾管束,倒让姐姐这般乱跑?这事儿也怪不得婆婆,她到宫里见皇后娘娘去了。

如今这事情这么多……嗐!我也是在家里呆的太过气闷,想着如今这状况店里许是不好做,安清悠苦笑一下,有些言语说到这里就够了,如今事情千头万绪,萧家自己也有自己的一摊子事情要忙活,这话却是没必要对太子夫妇再往深里说得仔细。

抬头对着太子牧道:既如此,请太子殿下恕臣妇行动不便,暂且失礼了。

只是不知太子殿下来见臣妇却又有何要务?刘明珠说得明白,能够让太子牧夫妇亲自到萧府走一遭的当然不会无因,如今又追到了店里来,越发显得不是小事了。

这位太子爷的手段权谋纵然相对于寿光老爷子也隐隐然有青出于蓝的架势,又是为了什么会突然这么着急的来寻自己?安清悠没有掩饰此刻自己脸上的神色,这是在相询,也是在困惑。

以这位千岁殿下太子爷的心思本领,当然明白这等神色的由来是为什么,那双眼睛虽然清澈万分,却连父皇寿光皇帝都被她看了个一箭穿心般的通透?太子牧忽然长身而起,对着安清悠一揖到地,口中却是默然不语。

太子牧对着安清悠一揖到地,口中却是迟迟不肯再说些什么,在场诸人俱都大惊。

安清悠急忙拦着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快快请起,臣妇实在当不起如此大礼。

太子牧推辞了几次,直到安清悠作色着急这才起身道:实不相瞒,孤今天是求五夫人谅解来了。

安清悠讶然道:太子殿下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臣妇的事情,又何谈谅解一说?太子牧苦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昔日李家和九弟全盛之时,孤不得已而行蛰伏自保之事。

瀛台得脱之后,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补上之前那十几年的空缺,有些投效到我门下之人该收也得收,该用也得用。

便是对刘、安、萧三家,孤也是颇有敲打揉捏之意。

五夫人素来蕙质兰心,这等事情如何又看不出来。

如今战局恶化,北方糜烂。

值此国有大事之时,孤王扪心自问,区区权谋之事实不足道,之前种种,在此一并谢罪了!安清悠微微诧异,说起来自己虽能看出这位太子爷的一些兆头,他倒还没有做出什么真对几家不利的事情。

可若是因一些兆头便来谢罪……这至于是以太子之尊需要如此?殿下太过言重了,自古为君者勒御臣下,本就是历代君王都免不了的事情。

殿下身为当朝太子,自然也少不得总要面对这些事情。

所谓权谋二字实在是谈不上,又何必太过在意呢。

别的不敢说,若是为国为君出力分忧之事,安家也好萧家也罢,都向来是义不容辞的。

安清悠慢慢地说着话,瞧了瞧站在太子牧身边的刘明珠一眼,又加上了一句:刘家也是。

太子牧心中一喜,这话里虽然说得有些四平八稳味道,但是在那些语焉不详的说辞里,安清悠的意思反而表露的明白,很多事情她可以理解,萧家安家等大家族也知道臣子本分,这就足够了。

说起来还真有件事情要求萧家。

太子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既有了这碗水垫底,却是毋须再兜什么圈子,当下直奔主题道:如今北胡入寇,父皇下诏命天下兵马北上御敌,可是这各地领兵将领们的态度却是不一,有领命后便急进北上的,更有些人兵到是带出来了,走得却犹如蜗牛一般的慢。

说到底,还不是在等待观望!若是居贤关战事得利征北军回援及时,他们登时便会一窝蜂的上去沾光领战功。

若是战事不利……哼!只怕这些人溜得比兔子还快,到时候真是怀着什么心思,只怕是谁都不知了。

竟有此事?安清悠乍闻此言,也不禁一脸的震惊之色。

这……这一次轮到太子牧一脸的诧异,半响才道:五夫人嫁进萧家这么久,有些军队里的东西,难道竟是不知吗?说实话,安清悠虽然嫁入了萧家,但是从来未曾插手过军队中事,纵使是有些军中之事的耳闻目睹和参与,所涉及的也都是辰字营这样的天下精锐,最次也是号称兵甲之利大梁第一的征北军,对于某些地方军中的龌龊事儿还真是不怎么知道。

归本朔根,大梁国里的文官们一提到武将时一个个脸臭的不行,也不是全无原由。

好比那许多大梁腹地的二线军队,平日里仗是捞不着怎么打,弹压民众搜刮地方却是一把好手,什么吃空饷倒卖军资那是司空见惯的小偷小摸,动不动喊个本地有悍匪作乱也是常事。

虽然那些被禀报朝廷的匪患很多情况下不过是百把人一股的山贼水寇。

不过把情况叫喊得严重一点自然可以找朝廷多拨些钱械粮秣,事后还可以多报一些军功。

至于是不是真的去剿过匪?那再说吧!拥兵自重者有之,养寇为患者亦有之。

说到底大梁军队中的种种陈年积弊亦是众多,大梁立国这么多年,官场中早已经积累下来了无数问题。

无论是文臣武将中总有刚直清正之人,亦有贪腐营私之徒。

平日里这些事情别说父皇明白,便是刘大人安老大人他们亦是心知肚明。

可是之前毕竟文臣之势太强,诸如李家和九弟……父皇为了平衡文武之间的势力,对军中很多东西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可是如今国家有事,孤亲自管上这调集援军之务才知,这……这……太子牧话讲到这里,竟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安清悠本就是明白人,太子牧略略解说一番,她登时便知道这里面的大概,有些东西之前皇帝默然不问,但是如今要到前方和北胡人见仗,那却是半点做不得假的。

派上去多少军队便是多少军队,你吃空饷报虚数糊弄一下朝廷的自己人还可以,北胡人可是不管你那一套。

更何况还别说这除了数量还有战斗力,如果真是一堆武备松弛的部队送上了前线去,那不是给北胡人送菜么!太子殿下意欲何为?安清悠眉头大皱,缓缓地道。

是人都知道要整武备肃军纪,可是这军中之事,孤实在是不明白。

这不是……这不是找萧老夫人和五夫人问计来了么?太子牧一脸的苦笑之余,面上亦是有灿灿之色,他之前亦是曾饱读兵书,亦是曾自诩为若问兵事亦是难不倒自己,可是这真一操办起来,才知道手尾竟是如此麻烦。

走!安清悠忽然站直了身子,迈步便向门外走去。

去哪儿啊姐姐?刘明珠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

进宫!一炷香的功夫后,一辆马车缓缓地驶进了北宫门,太子牧坐在车厢里,口中一个劲儿的称赞:五夫人真是女中英豪雷厉风行,行事干脆利落……殿下别夸了,这是帮殿下办差事,也是为国分忧,说到底也是帮我们萧家自己……安清悠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的丈夫和公公如今还在北胡呢!慈安宫中,萧皇后和萧老夫人齐齐皱起了眉头,她们二位虽然亦是女子,却更是地道的萧家人,对于军中之事哪有不明白的。

萧皇后低头思忖一阵,慢慢问道:皇儿,此事陛下可知晓否?父皇当然知道,如此大事,儿子又哪里敢胡乱糊弄!那陛下怎么说?这话几乎是众人一起问出口的。

父皇说,让我来找萧家问计……太子牧的回答语惊四座。

找萧家问计?萧老夫人眉头大皱,如今萧家就剩下了一堆女人,辅佐夫家也就罢了。

这等调兵整军之事谁也不是当过将军真干过的。

如此军国大事,太子殿下没有经验也就罢了,寿光皇帝怎么也如此儿戏?她抬起头来与萧皇后和安清悠分别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向着太子牧沉声问道:敢问太子殿下,如今这居贤关处,到底有多少兵将已经集结到位?外面虽然是说已经有二三十万兵将云集,可是实打实的说,不足八万!八万不到?!这话说得萧皇后和萧老夫人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博尔大石领兵二十万破关入寇,如今这居贤关乃是大梁整个北方的最后一道屏障,整天说调兵调兵,调来的兵将居然只有八万不到?所谓二三十万军队不过是孤想出来的惑敌之策,不虚张声势一番,只怕是那博尔大石更会毫不客气的挥军直入,到时候京师震动,可就真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了!太子牧一脸无可奈何地的苦笑道,就这八万不到的军队还是孤费劲巴力的催来,真打起来怎么样还不好说呢,若是比起那博尔大石的精锐铁骑来……算了,跟北胡人压根比不了!众人越听越是心往下沉,闹了半天,大梁国的北方屏障是靠空城计在撑着?博尔大石带着几个亲卫,眼下正站在居贤关外的一处高地之上,脸上一副仿佛抑制不住的冷笑。

这样兵将就算来得再多也不过是圈里的猪羊,猛虎冲进去一声吼就会吓得瑟瑟发抖,还打什么仗!对于博尔大石这种草原上的一代天骄来说,观敌了阵的功夫自然不在话下,就这么远远的瞧了一炷香的功夫,那散乱的旗帜,那赶集一样没章法进入居贤关的援兵,足以让他看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番什么样的对手。

莫说传言中二三十万兵马只是太子牧无可奈何之下造出来的声势,就算是眼前真有二三十万军队,他也有足够的信心一击而破。

博尔大石,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是不是要打这个居贤关?化名达尔多的萧洛堂正跟在博尔大石身边。

此刻他手心里全是冷汗,便是也没想到,隐姓埋名离开大梁六年,重回故土之时看到的竟是如此不堪。

那么着急打居贤关做什么,让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守得住这里最好!博尔大石深深看了萧洛堂一眼,脸上似乎没有一点的情绪波动,却忽然又仰天大笑道:汉人的书上说,如果是两个国家打仗,那么最重要的不是占了哪里攻破了哪里,而是看谁能够先把对手那些真正能打仗的军队消灭掉。

所以我们现在反而不急了,我们等!等?等什么?!等那些急着来救他们中原腹地的征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