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客气了,按说你是太子妃,我这做姐姐的又是求人,本该是去东宫给你请安才是,不过我这身子实在是笨了,最近我们萧家的事情又多……安清悠命双方的下人们退下,脸上微微泛出一丝苦笑。
刘明珠很久以来就一定要坚持姐妹相称,如今这等私下场合终于是认了这个口,左右着既是托人办事,把什么都弄的太过礼法规矩了反而不好。
安清悠并不是迂腐之人,刘明珠可就大乐,当初认下这个干姐姐固然是刘家的意思,可处的越久,她是越对这位干姐姐心存佩服。
从当初在选秀的真本事到大谋逆案中慈安宫救皇上,再到如今这种种。
如今这姐妹相称固然还有大家族之间的彼此结盟,但她也同样相信自己的眼睛错不了,这等又能干待人又善的干姐姐,天下哪里寻去!你对她算计一分她能有十分的反击等着你,可是你若对她好一分,她也同样有十分的好回报你。
对这样的人,明白人的相处之道就是别起什么坏心思。
更不用说这等人情?闺蜜之间的人情,能送出去一定别客气的。
姐姐哪里的话来,妹妹不是说了吗?一天是姐姐一辈子是姐姐,莫说是姐姐如今身子不便萧家的事情又多,就是什么事儿都没有,有什么事情招呼妹妹一声有什么大不了的?刘明珠这时候说话倒是颇有几分豪爽之意,安清悠则是微微一笑,这干妹妹是未来的皇后,自己也真不能动不动就一个招呼让人家如何如何,这当而却不着急开口说求人什么,而是随口拉些家常,时不时的多问两句如今太子如何调度,京中防务有什么需要民间能够出力之事等等。
当初安清悠在寿光皇帝身边扮宫女时,可是连四方楼中最重要的密折皇上都让她看的。
这当儿刘明珠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一点儿也不加瞒私。
……除了核查严管城内粮秣之外,最要紧的怕就是这民夫征调了,太子殿下和许多经办官员的意思是按户征夫,逢二丁之家而抽其一,逢五丁之家而抽其三……刘明珠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其实当初居贤关被破之事,皇上就命殿下在这方面做了些准备,京中官府也暗地里召集了一些民夫,可是北胡人留给咱们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真一打起来,到处都是用劳力的地方,没法子只好强抽,可是太子殿下也有些发愁,如此大规模的强征,可民夫也得编排也得调配,也得有人管带。
如今京城中的兵马本就以守城优先,再从中抽出兵马人手来看管组织民夫……安清悠点了点头,如今正在打仗,很多东西本来就是要事急从权的,太子牧这也是无奈之举,不过凝神想了一想,倒是开口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须民夫须劳力,倒是未必需要强征。
改征为募,凡为守城做出力保障的民夫,出力三月者将来免一年徭役,出力半年者免三年徭役,以此为酬。
尤其是外省流民中加入民夫者,由官府发放口粮。
并且告诉所有的民夫,将来仗打完了,凡是参与劳力之人皆由朝廷分发土地给他们……刘明珠对于这位干姐姐的手段倒是一向佩服的,此刻听得这等法子,倒是双眼越睁越大。
如今京城里最重要的便是熬过眼前这场大劫,莫说是三个月顶将来的一年,便是一个月顶一年只怕无论受光皇帝和太子牧都眉头不皱一下的应了。
博尔大石所过之地早就是一片焦土,将来若真能把北胡人打退,少不得还得重新组织移民去恢复,此等分发土地的法子更是等于一举数得。
不强征,短时间里哪里能筹集得上人手来,而且如今这京中粮秣皆是优先做军粮之用……只是刘明珠到底是明白人,这等法子初思甚佳,细想若执行起来却又有很多麻烦。
抄几个大粮商,总比组织大批民夫简单的多吧?我保证他们屯下的粮食足够给民夫们发口粮了。
妹妹信不信,别看如今京城里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儿上,照样有那朱门酒肉臭之事?安清悠叹了口气,她曾在商业圈子里纵横多时,又是萧家如今实际上的掌家。
对于民间的事情可比刘明珠这个做太子妃的接地气多了。
如今京城里最金贵的便是粮食,那些难民们原本富庶的典押出了身上最后一点家当,贫困者更是贱身为奴卖妻当女,所得者不过是三五斗罢了。
而另一方面,早在征北军未覆没居贤关未失守的时候,那些各地粮商们便有的是不怕死运粮到京中发那国难财来的。
尤其是那最大的几家粮商皆是朝中极有根基背景的,囤积居奇的黑心生意也做得最敲骨吸髓。
对于那些人,安清悠从来就没有半点好感,抄他们一点不带手软的。
刘明珠脸色变幻不定半晌,终究还是点点头道:若真是如此,就算招募流民不成,某些人也该抄该杀。
只是这招募的法子时间上会不会慢……这法子在时间上会不会慢,别人做我不敢说,若是我萧家出头,做姐姐的保证耽误不了殿下的大事!安清悠面色不改,刘明珠却是泛起了一丝苦笑,萧家满门忠烈,连皇上都已经觉得愧对萧家了,如今还要出头揽这差事自然是好,姐姐的身子……不怕,我身子虽然不便,却有帮手!更何况……安清悠说道这里欲言又止,思忖一下,还是觉得如今只有这样最合适。
这时候却是把下人们都招进了屋来,扭头吩咐道:去请二奶奶到我房里来一趟。
太子妃刘明珠做梦也没想到,安清悠口中所说的助手,居然就是这位刚死了丈夫没多久的萧家的二奶奶宁氏。
拉队伍,这事儿除了咱们萧家,通京城里再没有哪家能挑的起来!一捆箭送上去,能射死几个北胡人,一块巨石被搬上城楼,能砸死几个北胡人?把京城里的民夫组织好,会多死多少北胡人?比你们自己冲出去送死强多了吧?对了,我听说那博尔大石每战必身先士卒,二嫂你说会不会一个点着的油罐子从城墙上扔下去,刚好就砸在他头上?刘明珠就这样心中疑惑地看着安清悠对宁氏说话,这些言语其实并不是那么理由有力一箭穿心,甚至有些杂七缠八混乱不清,那位萧家的二奶奶宁氏却是一下子站起了身来:五弟妹,你说你要怎么做,我出死力!刘明珠目瞪口呆,她只是个年轻的太子妃又不是四方楼的皇甫公公,昨夜萧家那场事情并不清楚。
不过对于萧家那其它几房与安清悠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倒是早有了解过的,如今这二奶奶宁氏新做了寡妇,这么几句看上去牵强无比的话怎么就成了为自己这干姐姐出死力的助手,这样也行?安清悠心里却是微微一叹,宁氏如今要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小事,她真正需要的一种存在感,更是一份为夫报仇的由头与作为,具体做什么其实对她并不重要,自己说些什么更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有一件事情是她亲自参与其中,北胡人会因为这件事情而直接间接地增加死亡和伤者,那就够了。
只是就连安清悠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本只是给宁氏等人一个暂时让活下去显得不是那么苍白无意义的出口,由此发生的一连串连锁反应,竟是让整个的京城军民都开始出现了一份极大的变化。
宁氏其实是最难的一份,她参与到了组织民夫的事情里来,三房四房的两位奶奶也是先后加入,太子殿下听得萧家出头操持此事倒是大为欣喜,对于安清悠的能力,他的信任倒比旁人还多了几分。
父皇曾言,你这位干姐姐若非是女子,他日定当为阁辅之人。
只可惜我大梁妇人不得为官啊……嗯,萧家现在剩下一群女子,怕是行事不得方便。
这样,孤临时任命一个民夫总督办,前台的事情让他做好了!太子牧以监国身份认命的民夫总督办居然是安子良,安子良虽说平日里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是真正的明眼人都明白这位安二少着实是扮猪吃虎的一把好手,为人其实精明了得。
更兼民夫总督办虽不过是一个临时职位,但是安子良的背后是什么,不光是朝廷赋予的权力,更有太子、萧家、刘家、安家等诸般背景,人虽年少,谁又敢在他手底下搞猫腻?安子良做台前,安清悠做幕后,姐弟同心其利断金自是不用说的,不过这一次真正发挥了大作用的倒还真是那几位萧家的寡妇嫂嫂。
早在刘明珠回东宫向太子牧禀报此事的时候,萧家的下人早就已经将一封封书信送往了京城各处。
京城里的武将圈子与文官们不同,更讲究谁曾是谁的兵,谁曾在谁帐下效力这种事。
萧家本就是军中最为根深叶茂的世家,此刻安清悠以萧家之名书信相招他们助力,很是有一批人组织了起来。
更别说还有那几位萧家的寡妇嫂嫂,她们虽然死了丈夫,但是拜萧老夫人当初要求门当户对之赐,娘家皆为数一数二的军中大族,此刻或是书信或是亲自回娘家,竟是把各自的母家都发动起来。
一时之间,这组织民夫之事竟成了大梁国武将序列里最为强势的几大家族挑头,这几大家族身边又有大把追附骥尾的次一等家族,那些次一等家族外围又有许多小家族……可以说,在京城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武将世家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被发动了起来,这些京城的武将家族中还能为将还能上一线的人大半不是已经加入军中,便是跟着寿光皇帝上了城头。
可是各家的下人长随,管家仆役,十有八九倒是主家曾经的部下,兵卒有之,军官亦有之。
这些人或许久疏战阵,或许身有伤残,或许年事已高,但是做起这等组织民夫的支援之事不但没有办砸,而且办得比那些各街各片的差人和衙役还要好。
别的不说,北胡人的作风想必各位也听说过吧?真要让他们打进来,跟着就是屠城!现在咱们帮朝廷守城出力,那就是帮着咱们自己保命!从北疆一路逃难到了京城?啧啧啧,当年我也是流民出身,实在活不下去去才投的军。
我跟你说,如今朝廷可是颁了令了,肯当民夫的打完了仗不光是能递徭役,还给分地呢,当兵吃粮拿命拼是为什么啊,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混个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亩三分地么,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早去了。
他娘的,把手放在裤裆口摸一摸卵子还在不在,还是不是个男人!你们这帮做民夫的又不用上城墙拿刀子,帮着运点东西就够了,怕是连北胡人的面都看不见,就这么怂?滚滚滚,连打仗是什么样儿都没见过,还他妈扯危险。
皇上还在城楼上呢,论危险得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们这些在后边卖力气的民夫?更别说前面还有禁军虎贲营骁骑营骠战营挡着……各个招募点儿说的话都不一样,倒不似之前官府差人那等众口一辞,其实原本无论是免徭役还是分田地,这种事情本就对于古代的平头百姓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尤其是那些流民难民,能够吃上一顿饱饭已经是最为火烧眉毛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