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愿君如月

2025-03-31 14:53:31

恳请国公爷成全!上官瑾双臂平举,伏地再三,行了大礼。

魏国公仰头望天,老泪纵横。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老夫当初便不该答应那桩婚事!若是早知你对她的一片痴心,老夫就是绑……也要让她嫁给你!说完,他转头再次看向那草木葱茏中孤零零的坟茔,长长叹了口气,哑声吩咐道,回府。

叔父!魏铮和魏铎异口同声,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魏国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言。

他走到上官瑾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话没说,扬长而去。

上官瑾在他身后行了跪拜礼,开口道,多谢叔父成全。

这句改口,显然以魏家女婿自居了。

魏铎嘶了一声,上前揪住上官瑾的衣襟,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举着拳头就要挥向上官瑾。

保护大人!不远处上官瑾带来的一众侍卫纷纷拔刀,朝魏铎而来。

魏萦生怕两方起了冲突,急得在一旁直跳脚,大声嚷道,二哥!你冷静些!你放开他!却不想下一秒,上官瑾突然出声,吩咐手下人,都别过来!退到林子外等着!话音落,他一脸坦然看向魏铎,二公子,若是能直接送在下去见县主,在下感激不尽。

魏铎被这话唬得一愣,拳头举了半天,始终没能砸下来。

僵持中,魏铮一脸沉默的走过来,截住魏铎的拳头拉了下来,半晌,沉声道:萦萦一生所托非人,黄泉之下若是得知,有人一片真心痴恋于她,想必也是高兴的吧。

且随他吧。

回府。

说完,不由分说便拉走了魏铎。

一众侍卫家丁们也跟着走了,很快,山林中就只剩上官瑾一人,静静跪在坟前。

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跪着,不知在想什么。

魏萦心疼得不行,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嘴里一边骂着傻瓜,一边想伸手抱着他,给他一些安慰,告诉他其实她一直都在。

就在这时,上官瑾突然凄然一笑,低声呢喃道,错的人是我。

是我错过了你,没能护住你。

你等着我,大概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去找你了。

魏萦,到时候,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可好?你说什么?什么叫用不了多久?魏萦惊愕。

话音未落,只见上官瑾一口血吐了出来。

魏萦顿时大惊,紧张的语无伦次,为什么会这样?这怎么回事?你的毒没有解吗?远处的蔚五和赢七见状,立刻飞奔而来。

大人!您怎么又吐血了!蔚五一脸焦急,转头问赢七,怎么回事?你给的解药到底管不管用?赢七没理他,赶紧给上官瑾把脉。

大人吃了我们楼里的解药,这毒大部分是解了的,只是还有一部分余毒,似乎还没能彻底清除。

毒药这东西,即便是同样的配方,配置的时候这多一分那减一分,解药也要相应地删减配方用量。

晋国公那老东西的毒药听上去和‘诛心’类似,难保是不是删减过各种成分的用量。

赢七耐心解释。

蔚五愤愤不平地攥着拳头,对着上官瑾道,大人!早知道,就该严刑拷打那晋国公,让他吐出解药配方!上官瑾一脸淡定,慢悠悠掏出帕子抹去唇边的血迹,冷笑了一声。

他至死都以解药相威胁,让我放了郭家,呵,怎么可能?他是个老谋深算的,见我油盐不进,不等我逼问解药配方便咬舌而死。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不放过他,他也要拉上我做垫背的。

毒蛇就算是老了,也依然还是毒蛇。

这毒,就由它去吧。

大人,暗影楼中还有几位擅长制毒的兄弟,属下悄悄给他们传信,让他们来给大人解毒。

赢七说道。

上官瑾立刻摇头道,不妥。

我好不容易用死刑犯把你换出来,你才得以改头换面,换种活法。

今后暗影楼那边,你就当自己从不认识他们吧,莫要为了小事冒险,反而暴露自己。

说完,他径自起身离去。

赢七看着上官瑾的背影,懊恼地直揪头发,都怪我没有好好学毒经!要不然,大人也不会这么被动!蔚五一把抓住赢七的手腕,制止了他抓狂的行为,十分严肃认真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余毒未清是什么意思?大人还能有多少时间?若是休养生息,不过多操劳,尚有七八年可活。

赢七皱着眉头,可是你也看到了,一有了案子,大人向来都是夙兴夜寐通宵达旦,莫说是中了毒,便是寻常人,也顶不住啊!魏萦站在一旁,听到赢七的这话,突然心中一揪。

她突然想起上官瑾说过的,他死在三十而立生辰前的那一晚,一觉睡去,便来到了今世。

他哪里活了七八年?分明不足五年就死了!这个呆子!一定是操劳过度,过早地掏空了身子。

魏萦眼里又蓄起了泪,想去追上官瑾,却听蔚五一脸沉痛地接着说道,大人说,他心系一人,无法娶妻延续香火,愧对上官氏一族。

只能励精图治,还黎民百姓一个公正严明的天下,才能安心地去九幽之下去寻县主。

话音落,魏萦的泪也随之落了下来。

泪眼婆娑中,她眼前的画面走马灯似的一幕幕转动起来。

她看到他亲临命案现场,皱眉仔细查找线索。

看到他夜深人静,依旧伏案书写奏折。

看到他一有空闲便拎着酒壶,坐在她坟前自酌自饮,跟她絮絮说着话。

看到他身形渐渐消瘦下去,身上的官服越来越宽松,空空荡荡像是披在竹竿上。

看到他一次次地咳出了血,鬓边渐渐生出了几丝白发,脸颊也逐渐凹陷灰败了下去。

他憔悴了许多,只有他的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冷静,锐利,透射出他洞察世事的睿智和以一心为天下民的抱负。

画面流转,突然定格在最后一幕。

深夜,大理寺后衙。

上官瑾披衣坐在灯下,奋笔疾书,咳个不停。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蔚五端了汤药进来。

大人,您近几日咳得愈发厉害了,早些歇着吧。

蔚五将药碗放下,又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长寿面。

上官瑾疑惑的抬头。

大人,子时已过,已经是新的一日了。

您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就连大理寺的厨子,都记得比您清楚。

这不,煮了碗长寿面给您做夜宵。

上官瑾点点头,放那吧,你先下去歇息吧。

蔚五欲言又止,似乎还打算再劝他休息,想了想,最终还是听话地退了出去。

许久之后,上官瑾停下笔,合上最后一卷案宗。

桌上的药已经没了热气,面也已经坨了。

魏萦在一旁流泪看着他,知道这就是他前世的最后一夜。

他喝完药,又挑了几根面吃了,这才走到窗前准备关窗歇息。

窗外一轮明月,皎洁如发光的银盘,静静挂在夜空。

几颗星辰守护在它四周,发出点点细碎的光芒。

上官瑾怔怔抬头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是被这样的月色迷住了。

良久,他缓缓伸出双手,像是要捧住那流泻的皎洁月光。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低低呢喃一声,然后轻轻笑了笑。

夜风轻轻吹拂而过,拂动他鬓边的几丝银发。

仰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明月,他缓缓躺在了窗下的榻上,掏出衣襟里的佛珠,摩挲了一会儿,最终戴在了手腕上。

然后,他似乎是困了,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眼。

上官瑾,别睡!你别睡!魏萦扑了过去,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紧紧攥着,几乎要透不过气。

上官瑾,你听着,我爱你!你听到了吗?我!爱!你!她趴在他的耳边,泣不成声地告白。

不知是真的听到了她的告白,还是正做着什么美梦,上官瑾正闭着眼睛,忽然弯起了嘴角,脸颊边的酒窝都隐隐浮现出来,笑得十分幸福满足。

然后,他慢慢停止了呼吸。

哗啦啦——佛珠骤然断裂,散落一地。

上官瑾!魏萦心中一阵尖锐的疼痛,大喊一声,陡然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