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禺这天,南禺下起了蒙蒙细雨。
雨携着冰凉的风,冷意入骨。
长达几小时的飞行,孔岁宁有些不适应,困到睁不开眼。
下飞机时是被季锦瑜用大衣裹着她抱下来的,引得不少路人纷纷侧目,而孔岁宁趴在季锦瑜的肩上酣睡,不受丝毫影响。
出到机场外,冷风扑面而来,季锦瑜整理好衣服裹紧怀里的人。
赵暖安垂下眼,浅淡一笑,和他道别:我先回去了。
好。
赵暖安没走几步,回过头来,喊了一声季锦瑜:锦瑜,失而复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赵暖安说完,撑起一把藏青色的直柄伞走进绵绵雨幕里。
季锦瑜微微偏头,趴在他身上的人睡得安心,他的双手不自觉抱紧。
我们回南禺了……季锦瑜悄悄在孔岁宁耳边说,即使她有可能听不到记不得了。
季锦瑜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家。
时秘书把行李收拾好,把空间留给季锦瑜和孔岁宁。
季锦瑜为熟睡的孔岁宁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目光一遍又一遍描绘着孔岁宁的模样,心里才有了踏实感。
不是幻想,也不是做梦。
而是真真实实的孔岁宁,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呼吸绵长平静,睡相和以往一样乖巧。
他要守着她。
-季锦瑜的意识刚清醒时,感觉到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仰起头,看见孔岁宁跪坐在床上,手指戳玩他的头发。
见被发现了,孔岁宁缩回手,手放在大腿上,眼睛闪躲,莫名像极了一只好奇的猫。
醒了。
季锦瑜坐起来看着她,弄弄好她有些乱的头发,怎么不叫醒我?孔岁宁扭头环顾四周好几下,房间很大,干干净净,没有乱糟糟的,跟她以前住的洞不一样。
这里……是哪里?孔岁宁一双干净的眼睛透出迷茫,盯着季锦瑜问。
季锦瑜告诉她:这里是你家,也是我的家。
孔岁宁:我以后就住这里了吗?季锦瑜:对,是你的家你要住在这里。
孔岁宁依然茫然,没有作出反应。
空气安静了几秒,季锦瑜听到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季锦瑜视线下移,看见孔岁宁两手捂着肚子,他不禁一笑。
孔岁宁微微动了动嘴唇,眼神偷瞄季锦瑜,小声地说:饿了……饿了,我们就去吃饭。
季锦瑜打算下厨,给她做好吃的,于是尝试着问孔岁宁意见:我要去做饭给你吃,你要吃什么,跟我说说。
季锦瑜揉揉她的脑袋:好好想想。
孔岁宁觉得季锦瑜很好,跟她说话声音不大又好听,不像婶婶那样凶,不自觉会想跟季锦瑜说话。
想吃什么?季锦瑜以为她听不懂又问一遍。
吃饭。
孔岁宁认真说。
季锦瑜眼睛染上笑意:这么好养活啊,只吃饭不要菜吗?孔岁宁想了想,说:吃饭吃菜……好,饭菜都有,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季锦瑜说。
季锦瑜出去之前,在床边放了一双新的棉拖鞋。
孔岁宁穿着棉拖鞋,小心翼翼地下楼。
屋里开了暖气,暖烘烘的,孔岁宁只穿了一件打底的毛衣,是季锦瑜的,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显得她格外瘦弱。
她站在客厅中,眼神无比陌生地环顾四周好几圈,听到厨房里传出哗啦啦地水声,抬脚慢吞吞地靠近厨房。
孔岁宁扶着门框,伸出脑袋往里面瞧,季锦瑜背对着门在洗手池边,手臂上的袖子挽起来,露出肌肉线条极好看的半截手臂,他手腕上有条红绳编织的手环。
孔岁宁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条红绳手环上。
那条红绳对她来说仿佛有致命的吸引力,引诱得她情不自禁地靠近季锦瑜。
季锦瑜全然不知孔岁宁靠近,直到手上传来柔软又温暖的触觉,他偏过头,孔岁宁抓住他的手腕,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手上的红绳。
绳子……孔岁宁说。
季锦瑜手往围裙上擦干水珠,嗯,是红绳,上面还编织了我的名字。
季……孔岁宁记得季锦瑜跟她说过他的名字。
季锦瑜。
季锦瑜耐心地告诉她。
孔岁宁不太熟练地跟读一遍:季、锦、瑜。
季锦瑜捏了捏她耳朵,捏捏耳朵记住。
孔岁宁被她冰凉地手弄得吸气了一声,然后不由自主地抬手也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我叫傻妞。
季锦瑜立刻纠正她:你不叫傻妞,你叫孔岁宁,或者岁岁。
孔岁宁疑惑:为什么?别人都这么叫我的,小冬也这么叫。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孔岁宁,没有傻妞。
季锦瑜扶着孔岁宁,神色认真又怜爱,你要孔岁宁还是岁岁?不可以是傻妞吗?孔岁宁皱眉问。
季锦瑜坚定道:不可以。
傻妞这个名字太笨了。
那好吧。
我叫孔……孔……孔岁宁。
季锦瑜再一次说。
孔岁宁跟着默念一遍,心里在意地追问:傻妞很笨吗?傻妞笨,你不笨。
嗯,我不笨的。
孔岁宁点点头。
季锦瑜笑了笑,拉着她到旁边的椅子上,让她坐下,坐在这里等我做好饭,很快了,只能先忍耐一下。
我能忍的。
孔岁宁乖巧地坐着,点头,我以前没饭吃就是忍着的,忍到有饭吃就好了,没事的…………季锦瑜握了握她的手,以后不用忍着,饿了就告诉我,我会做好吃的,全部都是给你的。
孔岁宁笑容腼腆:谢谢。
季锦瑜简单地弄了三菜一汤,孔岁宁闻到香味肚子空响不止。
她拿起碗就要动手时,季锦瑜过来握住她的手,她手里便多了一双筷子,那天和你说了,吃饭用筷子,尝试一下怎样使用筷子。
来,试一试。
孔岁宁一手抓住筷子,尝试去夹碟里的菜,可是两根筷子一错开,掉在了地上。
清脆的金属声在空落落的大厅里显得异常突兀,孔岁宁缩起了脑袋,眼神谨慎又小心翼翼地观察季锦瑜的表情。
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像是习惯了这个样子。
季锦瑜捡起了筷子,对她说:没关系,慢慢来。
没人会怪你。
我……我用手吃就好了,我好饿……孔岁宁声音可怜巴巴的。
我喂你,你要吃哪个菜?季锦瑜换了自己的筷子给她,端起了碗。
孔岁宁指着肉:吃肉。
季锦瑜夹了一块肉给她,厉害,记得要吃肉了。
孔岁宁笑了起来,吃完一块肉又继续指着那一碟肉。
好好吃哦,你怎么不吃?孔岁宁眯着眼睛说。
季锦瑜说:你先吃完。
孔岁宁张大了嘴巴,示意季锦瑜给她多喂点饭。
季锦瑜看出了她的意图,哭笑不得:不用急,会噎到的,我还不是很饿。
我先喂饱你这个小饭桶再说。
小、饭、桶?孔岁宁有点不理解,看着季锦瑜。
季锦瑜说:就是在你的肚子里有个装米饭的小桶。
孔岁宁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嘀咕,她肚子里没有桶。
-晚饭过后,季锦瑜在浴室里给孔岁宁放好了洗澡水。
季锦瑜转个身,发现人不见了。
他回到孔岁宁的房间,看到床上的被子鼓起来,孔岁宁躲在里面。
季锦瑜无奈一笑,掀开被子的一角,正好与孔岁宁对视上。
孔岁宁和他对视了一眼立刻缩进被子里。
怎么躲起来了?季锦瑜隔着棉被揉她的脑袋。
孔岁宁带着被子往旁边蠕动,躲避季锦瑜的手,在被窝里偷偷笑。
季锦瑜稍一用力,掀掉了被子,把人捞过来覆拢在自己身下,低头看着孔岁宁在笑。
为什么躲起来?孔岁宁的注意力被季锦瑜衣服上的小纽扣吸引,手指不安分地戳弄季锦瑜衬衣上的纽扣,说:我不要洗冷水澡,好冷。
不洗冷水澡。
季锦瑜盯着孔岁宁垂下的眼睫说,我给你放了热水,水热得浴室里都起雾了。
我不喜欢冬天。
孔岁宁说。
冬天是孔岁宁最讨厌的季节,没有热水洗澡,没有温暖的被子。
冬天的黎山比南禺市还要冷。
黎山到冬季,水资源会使用紧张,甚至出现缺水的情况。
孔岁宁清楚记得,每一年的冬天婶婶不会让她用热水洗澡,每次忍到受不了,都是小冬及时带着她偷偷回她家里,烧热水给她洗澡。
想到这里,孔岁宁突然有点想小冬了。
是小冬让她跟着这个人回家,让她在这里等她,到时候她就会过来找自己。
我也不喜欢。
季锦瑜轻声说。
孔岁宁眼睛一亮,太好了,跟我一样哎。
冬天太讨厌了。
季锦瑜嗯了一声,然后站起来,轻松抱起床上的孔岁宁,洗澡去。
孔岁宁的脸一红,搂着季锦瑜的脖子说:你怎么又抱我了……季锦瑜眼睛带笑,看着她说:因为你太轻了,抱着顺手。
哦。
孔岁宁半懂半不懂地应了他一声。
季锦瑜轻笑出声。
他抱着孔岁宁进了浴室,帮她洗完头后出来,在浴室外面等孔岁宁洗完澡。
但是孔岁宁在里面呆太久了,季锦瑜有些担心,他在心里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推门进去。
他视线尽量往地下看,很快一双粉白的脚踝落入他的视野,季锦瑜抬起头,看到孔岁宁披着浴巾,踮起脚去捣鼓热水器。
季锦瑜顺手抄起旁边的浴巾,双手从孔岁宁身后穿过腰间将裸露一半出来的双腿包裹严实。
孔岁宁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她贴着季锦瑜暖热的胸膛,脚跟落地,双目不自觉眨了下。
头顶上季锦瑜的声音传来,洗完了怎么不出来,你在干什么?孔岁宁仰起头,只看到了季锦瑜的尖下巴。
我还要洗。
孔岁宁玩了很久热水,热乎乎的很舒服,她还想洗热水澡。
不行,你洗很久了,明天再洗。
不行嘛?孔岁宁低声问。
季锦瑜摆正她的脑袋,嗯,你还要吹干头发睡觉。
好吧。
孔岁宁的声音里难掩失落。
季锦瑜嘴角露出微笑,弯腰把人抱起,抱回房间。
他把孔岁宁放在床边坐着,往抽屉里拿出吹风机。
我给你吹干头发。
季锦瑜的手指捋顺孔岁宁的头发,吹风机呼呼运行。
孔岁宁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姿态,季锦瑜忍不住心里泛起一丝柔软。
风也是热的。
孔岁宁忍不住动手去堵风口。
别动。
季锦瑜抓住了孔岁宁的手,关掉了吹风机,眉心微拧,他紧紧盯着孔岁宁左手的小指,孔岁宁的左手小指指骨变形。
你的手是不是受过伤?我没有受伤啊?孔岁宁认真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没有伤口,确定自己没有受伤。
季锦瑜勾了勾她的小指,那这是怎么回事?是哥哥欺负我。
孔岁宁满脸的纯真,没有被欺负的恐惧。
季锦瑜目光注视着孔岁宁,哪个哥哥,哥哥是谁?婶婶的儿子。
孔岁宁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地面的某个点,声音不轻不重地说,哥哥趁我睡着,他要脱我衣服,我不给他脱。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推他,然后哥哥掰我的手指。
孔岁宁继续说:我拿了一个石头砸了他的脑门,哥哥流血了……婶婶打我……季锦瑜蹲下身体,轻轻捂住孔岁宁的嘴巴,和她对视,眼神里有孔岁宁看不懂的情绪。
他说:不许叫他哥哥,你没有哥哥。
孔岁宁没出声,只是看着季锦瑜的眼睛。
他不是你哥哥,他是该死的混蛋。
季锦瑜低下头,额头贴着孔岁宁的手背。
每知道一件关于孔岁宁的事,他觉得自己的罪孽便会深重万分。
还疼不疼?刚开始好疼,后来不疼了。
孔岁宁伸手摸摸季锦瑜的头,又说一遍:我不疼了。
季锦瑜吻了一下她的手指,孔岁宁扭捏了起来,头往一边偏去,手却没缩回,你干嘛亲我?你怎么可以亲我?我在安慰受伤时候的岁岁。
孔岁宁眼中疑惑不解:都过去好久了,怎么安慰?我知道,但我就想这么做。
季锦瑜说。
我都不疼了。
孔岁宁小声说。
季锦瑜站起来,把人搂在腹前,手掌轻抚着孔岁宁的脑袋,声音缓慢道:不疼了也需要安慰。
-第二日一早,季锦瑜叫醒了孔岁宁。
孔岁宁被揪出被窝,意识还不太清醒地坐在床上,头发因静电有些炸开,乱糟糟的。
季锦瑜从柜子里拿出衣服放在床边,然后看了一眼孔岁宁的头发坐下床。
坐过来,我给你梳理头发。
孔岁宁下意识用手抓了抓头发,听季锦瑜的话,坐到他身边,背对着他。
我要好看。
孔岁宁突然说。
我尽量。
季锦瑜用手作梳子,捋直她的头发。
他没帮过女孩子打理过头发,但至少一个简单的马尾还是可以的。
不过手还是有点生疏,弄了好几次季锦瑜都有些不太满意,觉得不够完美。
孔岁宁低着头有些累,打了个哈欠后问:可以了吗?我脖子累。
季锦瑜尝试最后一次,勉勉强强弄出了个丸子头。
可以了。
季锦瑜拿起一旁的镜子给孔岁宁,你看看好不好看?孔岁宁两手拿着镜子,对着镜子仔细看,好像不太满意:没有花花。
季锦瑜没理解她的意思:什么花花?小冬帮我弄头发都会摘花插在头上,没有花花不好看。
孔岁宁很喜欢小冬摘的花,插在头上很好看。
季锦瑜一时之间拿不出发饰,不过他想到另外一个方法。
你等我一下。
季锦瑜出了房间。
孔岁宁等了他一会儿,回来后季锦瑜手上多了几条红绳。
季锦瑜全绑在了孔岁宁头上,绑成了蝴蝶结,看着与孔岁宁有些相称。
你再看看好不好看。
孔岁宁拿起镜子,偏过头看一看,心里满意地笑了起来,好看了。
自恋狂。
季锦瑜弯腰拿起一旁的衣服给她,穿好衣服我带你出门。
孔岁宁爱不释手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问:出门去哪啊?我带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