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倾将小野带回原来的破屋，有些犯难。
她已经有了神源，原本打算找到无隐后就离开九冥幽，现在又多了一个孩子。
看着全身是血，惨不忍睹的小孩，回想起那雨天初见时，散发的活力与生机，她到底动了一些恻隐之心。
这孩子心性不错。
只是灵界需要她，怕是留不了太长时间。
鬼倾将小野放在破败的床榻上，闭眼坐在床尾等他醒。
天色暗了又暗，狂风大作，木门被吹得发出巨响。
鬼倾睁眼挥挥手，门被一道力量关上，门后的巨石飞起将两扇门抵住。
许是做了恶梦，床上的人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细汗，皱眉紧缩，嘴里断断续续喊着:不要，不要……不要杀他们……瘦弱的身躯猛的惊醒，脸上的血和泪混着挂在脸上。
小野看了一眼床尾的鬼倾，低下头不作声。
他们没事。
小野抬眼闪闪发光地看着鬼倾，我……我没有杀人，对吗?鬼倾回忆了一下，诚实道:杀了。
确实杀了。
鬼倾的目光落到小野脸上的血迹上，补充道:没杀光。
小野更加难受了，他杀人了，还是从小就生活在一起的村民。
他怎么能杀人呢?鬼倾有些疑惑，村民对他不好，按照灰狸所说，甚至对他一家来说，都是仇人。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痛苦?他们对你不好，不该杀么?小野抱着自己的膝盖，声音有些嘶哑，闷闷地开口:他们对我不好，可他们也不能死，姐姐他们的牺牲都白费了……姐姐、母亲、父亲都是为了村子能够一直平安才去献祭。
他差点杀光了村民……他辜负了亲人……鬼倾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们到现在还是不知道献祭的是什么么?你们的献祭没有用，那不是九阳天狐。
小野抬头呆呆地望着她。
灰狸才是。
鬼倾不会隐瞒事实，若是他以后真的成长起来，总会知道真相。
若是那时才知道，会成为他的心结。
它……它不是天狐……怎么可能……小野的眼里不知不觉又蓄满了泪水。
他们……他们祖祖辈辈献祭的……怎么会不是……你骗我……你骗我对不对?十岁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怎么可以不是，它怎么可以不是……他们祖祖辈辈都死在那个血池里。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鬼倾深知这个道理。
天狐守护村子几百年，为了它，他们一家人献祭，他们是愿意的，这甚至可以是一种荣耀。
为了报答天狐，他们甘愿。
可现在告诉他，他们献祭的根本不是守护兽。
那他们的牺牲又算什么?灰狸希望你活下来，它守着你就是为了弥补你们。
虽然并不能改变什么。
灰狸……灰狸呢?死了。
小野呆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再哭喊。
村子不会再出现守护兽，他们该靠自己，至于你们家……鬼倾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看到你活下来，你姐姐还有你的家人想必会很高兴。
小野失了灵魂一般，也不知听没听见。
鬼倾心里涌起一阵无力，从凤挽弦死之后，她频繁出现这种情绪。
她无法复活那些已经亡故的人，也消灭不了不了世间的所有悲剧。
她只能尽力而为。
她又想起了煌，也许他正是知道了自己的无力，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无情才会无悲。
屋外亮了又暗，反反复复，整整三日，小野都是那副呆呆的模样。
鬼倾替他找了一些果子，床边已经堆了许多，一个也没动。
又一日鬼倾从外面回来，刚放下果子，小野爬过来抓起就狼吞虎咽。
鬼倾微微放下心，如果他仍然是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她也不能一直耗在这里。
好在，没有彻底沦为行尸走肉。
虽然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残酷了一些，但是修灵界比这惨的人不计其数，颓废只会走向死亡。
人，总得忘记过去。
我想修炼。
小野的声音干哑得不成样子，像是古老的老物件发出的声响，模糊难听。
鬼倾将水推过去，我可以教你，只要你想学。
本来也是打算先教他一些保命的东西再离开。
姐姐，你行走山川湖海之间，就是为了救下那些无辜的人么……鬼倾神色淡淡，也许是吧……小野眼里不再是那副颓废之色，涌现出一些鬼倾看不懂的坚定。
小野爬下床，跪在鬼倾面前，重重磕下三个头，我想学，我一定会学好，请姐姐收我为徒。
鬼倾面无表情，冷清道:好。
小野暗自握了握拳，姐姐、母亲还有父亲没有走过的路，他替他们走。
他会走遍九冥幽，斩尽一切不平事。
他希望，不会再有一个孩子像他一样。
鬼倾的神力已经消散，但是她会剑法，也可以替他除去体内残留的邪念。
蓝色的灵力顺着小野的身体一点点渗透进去。
小野只感觉身体很温暖，体内的那道枷锁被一点点打开。
随着邪念的消散，周围的神力一窝蜂涌进小野的身体。
从未有过的轻盈感觉充斥着他整个身体。
鬼倾控制着灵力将黑色的邪念一点点吞噬。
看样子，这小孩的体质应该很特殊，只是被耽误了。
我只会使剑。
小野亮晶晶地望着她，想学，剑很酷。
鬼倾走到屋外，幻出一把灵剑，身影随风舞动，一招一式轻巧却又极其霸道。
似乎风都被她带动，落叶跟着飞旋。
仅仅一个轻飘飘的横劈，旁边的古木就被拦腰斩断。
没有任何灵力，只是剑气足以。
小野目露向往，跑到草丛中捡起一截断掉的树枝，笨手笨脚地跟着女子比划。
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新奇。
仅仅跟着学了半柱香，小野就累的气喘吁吁。
从明天开始先练好身体，你的身子太弱了。
小野自然同意，对鬼倾的崇拜几乎化为实质。
师父好强，好强，他一定会变得像师父一样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