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饕餮军军营。
灵玄站在城楼上看下面饕餮军自行训练的情况。
惜月走上来，将近日饕餮军将领有关于其下士兵的训练情况的折子呈给了灵玄。
韬光养晦不是让他们在这里放松训练，前段时间是给他们的缓冲时间，从今日起本公主会对他们加强训练。
灵玄近段时间让手下小部分饕餮军与北戎骑兵进行小规模交战，对付的是北戎王室的几个王子，除拓跋炀以外。
拓跋炀在暗处协助她，让她以最小的损失帮他清除对手势力，这也是她在北境要做给长明皇帝和文武百官看的事，两人在这件事上短时间内合作无间。
让惜月担心的是，公主此举无疑是在与虎谋皮。
并且帝都那边一旦掌握公主与北戎大王子来往的证据，到时候公主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灵玄却从来都是落子无悔。
赌徒的心理，根本不惧任何结果。
所有的猜忌和不公都在推着她一定要在长明千年以来的制度上撕下一道口子。
她既已重生，这一生就不可能全无所获！把这个月的军饷发下去，另外，从宸宫带出的银子拨出一部分随着军饷发给他们，前段时间他们抵御北戎辛苦了，死去的将士对他们在世的亲人抚恤也要做好。
惜月在一旁恭顺地点了点头，脸色显现出些忧虑。
可是公主，如今饕餮军和北戎军僵持不下，我们不知还要在这北境呆多长时间，不可能每个月都拿宸宫的款项补足。
并且，北境秋天来得早，将士们的衣服铠甲被褥军帐还有军粮，这些供给都是一笔非常大的支出。
宸宫根本拿不出这些银子！宸宫的银子都是这些年公主在外作战所获的封赏，公主这些年不是在战场就是在行军的路上，个人几乎没有动过什么银子，所获封赏都用在了饕餮军和璇玑阁上。
如今北境情况并不明朗，公主不采取进攻，拓跋炀那边暂时也会对这边偃旗息鼓，配合公主削弱北戎几个王子下面骑兵的势力，但僵持不下的这几个月对于整个饕餮军来说无疑是一项庞大的支出。
并且还有北境几个长明城池百姓。
那些城池曾被北戎骑兵大肆攻占侵略，被烧杀掠夺，一座座早已经满目疮痍，百姓们流离失所，现在饕餮军虽然给他们建造草棚安置，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北境的冬天格外难熬，如果到时候没有被褥和厚衣以及充足的粮食供给，恐怕会冻死饿死一大批北境百姓。
惜月没说，皇帝近年因为对公主的忌惮，在饕餮军的军饷方面也愈发吝啬。
他们之前不论是平定匪寇叛乱还是对外抵御外敌都战无不胜，但饕餮军的军饷和装备却远远不如帝都那些混吃等死在战场上毫无建树的军队，如果不是公主用宸宫款项接济饕餮军，饕餮军内部怕是对此早有非议！皇帝这是想让马儿跑，又不想让马儿吃草！灵玄看着下面有条不紊地进行自主训练的饕餮军，将手中看完的折子递给了惜月，转动着手中的指刃。
入冬之前，是要搞些钱来用了。
就在这时，灵玄听到动静转过身，见刘飓脸上神色惶恐，训斥道：一个副将，慌慌张张的，大白天的你是见鬼了吗！禀，禀，公主，国师大人来了。
灵玄清寒的眉眼间很是诧异。
谁？那副将在灵玄面前哆哆嗦嗦。
是，是国师大人。
就在城楼下！灵玄身旁，惜月大为震惊，立马跑到对面朝城楼下看，只见漫天黄沙下那白袍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长身玉立衣带飘飞，他头上戴着帷帽，垂下的白纱遮住了脸。
跟在他身后的南衡，惜月认识。
饕餮军中不少将领也认识。
惜月越看越觉得惊吓！她看到城楼下国师大人脚步停了下来，朝城楼上看，随着隔着从那帷帽垂下的一层白纱，被权倾朝野的身份和未知恐惧震慑，惜月被吓得声音有些打颤。
公主，真的是国师大人。
灵玄神色上已经恢复了冷静，提着剑走了下去。
城楼之下，南衡跟在祈渊身旁，他神色惊愕，看到了城门外被吊在上面的人，双手已经被砍断，满嘴鲜血，蓬头垢面形容枯槁。
楼期！被吊在城门上面的那个人听到声音后睁开了眼，看着下面的人满眼泪水呜咽出声。
南衡直接要过去用剑将他身上的粗绳给砍断。
就在这时少女清冷肃杀的声音传来。
他是饕餮军的内奸，被本公主割了舌头，砍断了双手，吊在这城门上反思。
你插个什么手？南衡看到灵玄走过来，身份悬殊，一支饕餮军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不能与她正面较量。
一众饕餮军并不知帷帽面纱下男子的身份。
南衡的身份只有其中的将领知道，他们几个大抵都能猜出帷帽面纱下男子的身份，所以一个个站在那里心惊胆战的，不知道国师大人为何突然来北境。
而其余不知情的饕餮军只等公主一声令下。
众人只见白衣男子出手，一道劲风化为寒刃断了悬挂在城门那内奸身上的粗绳！楼期被放了下来，南衡过去接住了他。
将他扶回马车。
祈渊道。
是。
白袍男子深不可测的功力让周围的饕餮军有些胆寒，但公主始终看着那男子。
公主没有下令，他们也不敢擅自上前。
灵玄看着祈渊当众将楼期从城门上给放了下来，隔着那层垂落遮掩他脸的白纱她好像都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杀意，她握在破晓剑上的那只手紧了紧。
还杵着做什么！贵客不远千里而来，还不赶紧将贵客引到军帐招待！惜月在一旁还没从恐慌中缓过神来，听到公主的命令后大着胆子上前，为国师祈渊引路。
国师大人，请。
惜月躬身在前面为祈渊引路。
灵玄提着剑不紧不慢地跟在祈渊身后。
朔风凛冽，城门外漫天黄沙有些迷人眼，她看着前面一袭白袍纤尘不染的祈渊，清艳霜寒的冰颜上眉眼间多了几分阴郁，眸光逐渐幽深。
第92章 我当年送你破晓剑，不是让你用来欺师灭祖的进了军帐，灵玄屏退了下面的将士。
南衡被惜月请了出去。
军帐外，惜月和一众饕餮军严阵以待。
南衡手握着剑，眉目紧蹙，耳廓留意着从军营里面传出的动静。
众人见刚刚将茶水端进去的一个将士又战战兢兢地退了出来。
军帐内。
灵玄距离祈渊六米开外的距离，纤瘦高挑的身姿挺直，望着祈渊。
帷帽下，掀开垂下的面纱后露出的那张脸清隽出尘眉目如画。
北境黄沙漫天，他却自始至终一袭白袍干干净净不染尘埃，长身玉立温润雅正如画中仙，看起来与这方简陋的军帐格格不入。
灵玄与祈渊对视了一眼便错开了，冰颜轮廓因为周身的提防戒备看起来有些冷硬，清灵的声音听起来也极其寡淡。
国师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军营饮食简陋，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国师的，喝杯粗茶润润嗓子吧。
整个军帐内一时间静默无声，祈渊深沉幽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种仙人之姿如隔云端对俗世鄙陋之物的冷漠审视，放在上一世灵玄此刻必定是十足十的局促不安，然后默默地低下头不置一词。
因为他功力太过强大且深不可测，并且国师的身份在长明万人之上，皇帝也会对他礼让三分。
祈渊端着时周身清寒的气场会让人不自觉得退避三舍。
那双漂亮至极的瑞凤眼安静之时温和疏离，而抬眸落在一个人身上时，眼波流转间清冷的眸光带着摄人心魂的审视，会让人所有阴暗卑劣的心思无所遁形。
灵玄站在他六米开外的距离身姿挺直仰着头，手不自觉得握紧了手中的破晓剑。
解释。
祈渊沉声道。
灵玄假装听不懂，抱着破晓站在那里清艳昳丽的脸上几分笑意显得有些不羁。
解释什么？祈渊看着少女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甚，他一步步走向她。
解释你为何率领饕餮军来到这北境在连战连胜的情况下偃旗息鼓。
解释你为何现如今只针对除了拓跋炀之外的几位北戎王子小规模作战，你这些障眼法是想糊弄谁？勾结拓跋炀。
他以前可是你的劲敌，也是将北境几个长明城池毁成一片废墟致使那些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的罪魁祸首！而你身为灵玄公主竟然和他暗通款曲！灵玄，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灵玄看着祈渊一步步走向自己寒声质问，她往后退了几步，错开他清冷幽深的审视，清冽的红莲香似有若无，随着逼人的寒意压迫在了灵玄此刻每一声心跳！她抬起眸，目光面对着他开始有些闪烁，手下握着破晓的手开始有些颤抖。
她现在不过刚过了及笄的年纪，身量比之一般女子纤瘦高挑，但在祈渊面前还是太过单薄娇弱了些，且祈渊深不可测的功力也不是她一朝一夕勤学苦练就可以与之比肩的。
解释！强势的压迫感落在她心跳上直接触底反弹！只见灵玄抬起头，望着祈渊，眉眼间霎时萦绕起极重的煞气，她冰颜神色漠然。
糊弄的就是皇帝和那些文武百官！你想让我解释什么？我为什么要解释？！凭什么要被你这样逼着解释？！！灵玄清灵的声音裹挟着极重的戾气。
我只是你们手中拿来抵御外敌为长明开疆扩土的一把利器，在朝中没有实权，手中将士军饷和装备永远不如帝都那些混吃等死毫无建树的军队，只是因为我命主凶煞就对我百般忌惮，这些年来故意引导那些舆论让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长明百姓眼中嗜血的怪物，凭什么我就合该为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抵御外敌，他们配吗？！灵玄望着祈渊眼尾泛出了一抹血光。
国师大人，你安插一个内奸探听情报，不远万里的过来质问我，你又凭什么？！你要我给你一个解释，你又何曾给我解释过什么！我只是一个皇帝用完就会弃掉的棋子，连驸马都会给我安排好，还让国师大人跟着参谋，是不是国师大人也觉得我灵玄到时候只要困于家室被一个男人拴住为他孕个一儿半女就会断了与那些皇子争权夺利的心思？祈渊看着周身戾气极重的灵玄，摇了摇头，俊颜神色复杂。
灵玄根本看不懂他。
因为现在我年纪尚小，身上可用的价值还未被榨取干净，所以现在就活该被当做一把没有思想的利器去给长明抵御外敌开疆扩土是不是？！用完就弃！之后我会被直接被踢出权力中心！ 他们凭什么？！而你祈渊今日来北境质问我又凭什么？！何以我要被当做棋子，反骨也是你们逼出来的！就当真觉得本公主不会反抗吗？！啪——祈渊一巴掌落在了灵玄脸上。
灵玄往后踉跄了两步，望着他，泛着血光的凤眸无比凶狠，接着挺直了身子。
是你想的太过极端，你是长明的公主，饕餮军的将领，对于长明来说，从来都不只是一把利刃，而你现在却为了争权夺利开始越来越没有底线！祈渊。
这是灵玄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
上一世每每在心里念上一次都雀跃不已的两个字，如今却在上面涂满了杀意。
你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师徒了，你不过只教导过本公主三四年的时间，况且皇后一党和清流一党本公主从小分的清清楚楚，两党相争由来已久，国师大人敢说以前那么多年不会因为两党相争对我这个皇后所出的公主感到介怀？！祈渊看着面前咄咄逼人色厉内荏的少女，清隽出尘的眉眼神色清寒更甚。
学宫之中那些皇子公主他从来都是一视同仁，从未厚此薄彼，如今竟让她觉得自己当初有过介怀区别对待吗？我告诉过你，如果你那些离经叛道的心思危害江山社稷牵连无辜百姓，我一定会杀了你清理门户。
灵玄看着祈渊冷笑了一声，放下了捂在半张脸颊上的手。
所以你不远万里过来，是专门来杀我的吗？她泛着血光的眼尾越来越红，话音未落，就只见她手中的破晓剑出鞘，昏暗的军帐中一时间剑光大盛，寒光流转，凌厉的剑刃破空刺向祈渊！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强劲的袖风甩出抵住了那道剑刃。
祈渊掌心的内力未减，推云掌下五指间带着极强的压制，只听得砰地一声，破晓剑从灵玄手中脱落，她人直接从半空中砸了下去，巨大的声响引得惜月率领一众饕餮军而来。
一众饕餮军将军帐中的白袍男子团团围住。
公主！殿下！主上！祈渊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女，此刻帷帽垂落而下的面纱已经遮住了他的脸，但那带着愠怒的清润声音还是让当场一些能推测出其身份的饕餮军将领头皮发麻。
我当年送你破晓剑，不是让你用来欺师灭祖的！灵玄在地上望着祈渊，惜月过去将灵玄搀扶了起来，只见灵玄因为内力受损嘴角呛出了血，她双眸中的血光越来越浓，死死地瞪着帷帽之中轮廓模糊不清的祈渊，冰颜上满是怨毒和不甘！而就在这时颜尘闯进了军帐中，对在场饕餮军一声令下。
保护公主！在场多数饕餮军听到颜将军一声令下便上前将那白袍男子给团团围住，那些能推测出帷帽之下男子身份的人将领见公主冰颜神情凶狠，也抽出了手中的剑围了上去。
颜尘不是祈渊的对手，惜月见颜尘手持长剑直接上去冲撞祈渊也很震惊！这小子不要命了吗？！知不知道他用剑指的人是谁？！！颜将军！颜将军！灵玄推开搀扶着自己的惜月过去替颜尘接了祈渊一掌。
倒在地上的颜尘脸上神色大变。
公主！祈渊眸光一暗，掌心内力收了七分，冷眼看着挡在少年面前的灵玄，她嘴角的血迹鲜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我会管好自己的人！祈渊看着灵玄声音清寒肃杀。
断了与拓跋炀之间的勾结，我可以暂且不管你在北境究竟有何谋划。
你一旦祸及北境城池的百姓，下一次，我要的就是你的命。
灵玄握紧了双拳，眉目微垂。
恭送先生。
南衡最后看了一眼受了伤的灵玄，脸上神色复杂，见国师转身离开了军帐，他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