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程很慢。
等到家天已经只透着一点亮了。
借着这点光亮，车夫帮着一起把东西搬下来。
陆昭也抱着他的糕点果脯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往里面走。
小花跟着他一会跑到这头一会跑到那头。
等搬完，陆绪端了碗水递给车夫，一边数着铜钱，谢谢大哥，今日辛苦了。
车夫接过碗一饮而尽，拿过钱，朴实憨厚的脸笑着，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陆秀才以后有活计记得还找我，我给你便宜。
好，路上小心。
好。
陆绪见他走远才把门插上。
回身看着被房间里油灯散发的昏黄的灯光照射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心里仿佛被什么填满一样，特别充实。
他抬腿大步向里走。
屋里姜至正把新买的被褥铺在床上，陆昭也跟着她忙活，把小点的枕巾枕芯抱给她，累的小脸红扑扑的。
哇，宝宝好棒，好厉害，有宝宝帮忙娘亲好幸福，宝宝真像个小男子汉……姜至一边铺，一边夸他。
陆昭就在这一声声好棒，好厉害中迷失了自我，干得越发有劲。
陆绪不免又被她俩逗笑，他真想知道姜至鬼灵精的脑子里到底有多少有趣的东西。
姜至侧眼看他斜靠着门站着，支使道，你也别闲着，我给你放这了，你去把你自己房间的新被褥铺上。
好的娘子。
陆绪笑意悠悠，直起身子，拿过被褥出门。
陆昭扑腾着小短腿跟上他，爹爹，宝宝帮你。
姜至铺好床又把衣物规整了一遍，把内衣和外裙分类装好。
古代这时候印染技术不发达，用的都是纯天然植物染剂，直接上身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她又抱起陆绪和陆昭的新衣服，往小偏房走。
真进去才发现陆绪和陆昭住的可怜，房间小的除了床只有一臂长的小道，仅能容纳人落脚，更别说衣柜书桌之类的了。
陆绪正和陆昭铺床，床铺整洁干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陆绪身上独有的清香。
改造房子看来是迫在眉睫。
姜至现在手里有钱，况且她对自己有信心，笃定樊楼的李掌柜会来找她谈生意。
唯一该琢磨的是建个什么样的房子。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得跟陆绪商量。
陆绪，咱们把房子重新建一遍吧。
姜至抱着他俩的衣服询问。
陆绪接过她手里的衣服，一件件铺平叠好。
好啊，娘子想怎么建？我明日去找工匠。
嗯，我得想想。
姜至揉揉脑袋，有点苦恼，建设房子这一方面她涉猎不深。
她努力回想之前旅游在乡下住过的民宿小院，咱们家院子挺大的，我们把西房和东房都重新建起来，建个壁炉，屋里装上地龙，院子里铺上青石砖，再给你建一个书房，窗户要用…她不知道有没有玻璃，试探问道，有没有一种采光好透明的窗户用料？陆绪听懂了，娘子说的可是明瓦？明瓦？姜至忽然想到今日见到的樊楼里的木格花窗，中间都是方格子，一个窗格嵌钉一块四个圆角的方形薄片，整齐而又美观。
樊楼的窗户是明瓦做的吗？陆绪点头。
窗户用明瓦，再给小花做一个豪华狗笼……陆绪一一应好。
陆绪她不担心，毕竟是大反派的爹，接受能力快，一点就通，还能超前想到一些现代设计理念表达的东西。
姜至只担心那些工匠听不懂，画精细的设计图纸她也不拿手。
只能苦恼的皱了皱眉，算了，我得好好想想怎么让工匠听懂。
娘子可以给我描述出来，我来画图。
对啊。
姜至兴奋的一拍手，她可以给陆绪一点点描述，让他画出来，画的不对她也可以直接让他改，这样就能有一个完整的图纸给工匠看。
我先去做饭，你陪宝宝在这里，一会吃完饭再画图。
我帮你烧火，打下手。
陆绪赶忙道，手中动作快了几分，几下就把衣服叠好。
陆昭也跟着举起两只小手，娘亲，我也要去做饭饭。
没办法，姜至身后跟了两个大小跟班。
厨房里被她点了好几个油灯，灯火通明。
陆绪在一旁烧火，陆昭蹲着，把一边的木柴一根一根拖着拉给陆绪，他也聪明只捡小根的，递给陆绪之后还会自己夸自己，宝宝好棒。
宝宝厉害。
应该是还沉浸在姜至的夸奖中无法自拔。
陆绪耐心地陪他玩，每次都是先接过他拖来的柴，鼓励两句，再趁他不注意从背后抓起一大捧放进柴炉里。
两个人配合，陆昭玩的不亦乐乎，时不时抬着被炉灰蹭的黑乎乎的小脸冲姜至甜笑。
姜至哭笑不得，随他俩去了。
今天晚上姜至打算用五花肉做红烧肉，再把猪肺猪肝等下水卤了，这样即使吃不完也可以放多放两天。
蒸一小锅米饭，再清炒一个白菜，营养均衡。
不过处理猪下水再卤需要好几个小时，赶不上吃晚饭，只能留在宵夜了。
所以姜至又加了一个蒸鸡蛋羹。
猪肥膘则等着明天炼猪油。
先做的是红烧肉。
姜至今天去买肉的时候，猪正好是刚宰杀。
五花肉非常新鲜，不用焯水，只用水冲洗干净就行，齐齐整整的切成麻将大小的方块。
把葱姜蒜切好备用，准备一些干辣椒，花椒，八角，冰糖。
油锅里放花生油炒干辣椒，等姜葱蒜花椒八角煸炒出香味，倒进五花肉一起翻炒,炒到五花肉颜色有点发黄了。
姜至就把它盛出控油，倒在盘子里备用 ，舀了一勺清水把锅仔仔细细刷洗干净。
接着把锅烧热，倒入少量的花生油和冰糖,让陆绪把火烧小慢慢的炒糖。
一直炒到冰糖完全融化，颜色变成枣红色，而且气泡变少了，这次把土灶风箱堵住断火，用余温去烧。
等一分钟后姜至把五花肉倒进锅里和糖一起翻炒，掀开风箱，继续保持小火慢炒。
她又把生抽、老抽（其实是古代的清酱）倒进一个碗里放清水搅拌搅拌融解了，再倒进锅里和五花肉一起炒，炒到冰糖和肉的颜色完全均匀，转到瓦罐里，用清水刚没过五花肉，盖上盖子慢慢的煲。
接着是处理猪下水。
她手起刀落把猪心猪肺和猪肝切成两半放血，等血不再留了，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清水里浸泡。
姜至还清楚记得前世爱上吃猪下水的原因。
她的外祖父是个温和幽默又可爱的小老头，做了一辈子中医，从小中医做到老中医。
每次在她挑食的时候都会笑呵呵的跟她讲中医里吃不同东西的讲究和好处。
尤其是猪下水这一类，小老头不仅喜欢自己吃，还总想让她一起吃。
还总是念叨着中医讲究以形补形，吃啥补啥，猪肝补血明目，猪心补心，猪肺补虚止咳。
任他说的再天花乱坠，小姜至都是一副嫌弃至极的表情。
每一次都是如此。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小老头很突然的因病去世了。
姜至也被父母接回姜家一个人孤独的长大。
随着长大，她也不再挑食，甚至爱上了吃猪下水。
第一次吃到小老头常吃的那一家卤猪下水的时候，她毫无预兆的哭了，眼泪像珠子一样断了线的往汤里砸。
店里的老板吓坏了，忙问她怎么了。
姜至顶着哭红的眼睛跟人家解释，说是你们这的卤猪下水太好吃了。
那老板明显不信，也不敢多问，怕刺激她，等她离开的时候还送了好大一份卤猪下水。
其实好多年过去，姜至已经很少会想起外祖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陆绪和陆昭之间氛围的影响。
她想起了前世那个唯一真心对她好的小老头。
姜至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接着处理猪下水。
陆绪明显感觉姜至情绪不对，他塞了一把柴，起身走过来。
你怎么了？陆绪声音放的很轻。
没什么啊。
你快离我远点，一会沾你一身味道。
姜至低着头语气轻松。
陆绪没说话，直接上手把她的脸捧起来，看着她脸上明显的泪痕愣住了，你怎么哭了？姜至摇摇头想要摆脱他的手，抱怨道，猪下水太臭了。
陆绪心里纳闷，他看起来有这么好骗？姜至，你到底怎么了？姜至沉默着不说话，陆绪也没办法。
他抬手轻柔的帮她擦了擦泪痕，语气温柔的哄道，既然猪下水这么臭，我来处理就好了。
让昭昭陪你玩好不好？昭昭，过来陪你娘亲。
陆昭立刻抛下手里的木柴跑过来，拉着姜至的手仰着脏兮兮的脸蛋就要蹭。
姜至没反应过来。
陆昭黏黏糊糊喊了两声娘亲，小脸贴上她的手掌，忽然发出呕—的一声。
姜至吓了一跳，蹲下去看他。
陆昭被猪下水的味道熏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脸上一道白一道黑一道红，还是拉着姜至的手不放开，呜呜呜，娘亲，呕—姜至小心用手背轻拍他的后背，又生气又心疼，也没心情伤心了。
既生气自己没看好他，也心疼陆昭，真怕给他留下什么奇奇怪怪的阴影。
陆绪急匆匆从屋外端了杯水进来，喂给陆昭漱口。
陆昭一边眼泪哗啦啦，一边乖乖漱口。
姜至出去匆匆给自己打了遍皂荚，胡乱冲了冲，端着盆清水小跑回来，浸湿帕子给陆昭细细的擦脸。
整个厨房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