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中,不知谁手中的火把飞了出去,正落到刚刚浇过桐油的柴火堆上,嗤的一声就燃起了大火。
冬天干燥、桐油易燃,火苗一下子蹿得老高,且迅速沿着桐油的踪迹扩散。
一条火龙从柴堆到厨房,厨房的茅草顶很快引燃了正房屋顶,另一条则沿着桐油在地面上的痕迹烧着了一个正在倾倒桐油的村民。
霎时间,凄厉的惨叫声、火光热浪便朝院子里的人袭来。
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大多数村民还处于敌视防备白笑笑的阶段,没想到下一刻他们就自身难保了。
火势一旦发展起来,便轻易扑灭不了,更何况还加了那么多的桐油,这在干燥少水的冬天是天大的灾难。
村民们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或是拿着锄头木棍、或是拿着火把油桶,他们迟钝的脑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已经有人第一时间打开大门溜走了。
白笑笑留意到,溜走的那矮个子,就是之前喊着让人打她让人放火的人,也应该就是组织针对她的主谋。
她迅速跟了上去,并没有受到多大阻拦,村民不是傻站着就是妄图去扑灭大火,但这根本于事无补,甚至起到了反作用,她跑出大门的前一刻就看到一个用桶倒水灭火的人被水溅起的火苗引燃衣物。
若是寻常失火,没有这么多桐油,那么趁着时间早还有可能扑灭,但现在烧成这样,别说还有桐油了,就是没有,也轻易扑灭不了。
若是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白笑笑闪身出了大门,侧身避开了即将烧到木门的火焰,去追之前跑掉的人。
她运气不错,那人跑的虽远,但还看得到踪迹,只要看得到,速度在她这里不是问题。
她追了上去,一把抓住这人衣领,将这人重重摔在前方的墙壁上,顿时嘭的一声,墙壁应声而倒。
这动静吓了她一跳,多少让她恢复了几分理智。
她走上前去,听到这人的呻吟,看着这人微微颤动的手脚,也算松了口气。
好歹没直接弄死……但身上的黏腻感和臭味还在不断提醒着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我?那人边吐血边说,……村里人缺、缺个媳妇、我们、我们要钱……白笑笑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妖害人命’、‘妖人人得而诛之’、‘为被妖害死的村人复仇’之类的话,那样即便她再有理,也不得不承认村民也是无错的一方。
即便她不曾害人,但妖类的存在确实伤害了很多人类,人尚且有坏人,更何况是充满兽性的妖呢?就像人吃动物的肉不会有愧疚感一样,还未完全褪去兽性的妖杀人也同样不会有愧疚。
但她不一样,她以前是人,现在是妖。
准确的说,她虽然身体是妖没错,但本质上还是个人,也更情愿做人,更多的是按照人的思路去思考问题。
但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人与妖本质上并没有很大差别。
就比如现在。
做出这种事情的村民又比吃人的妖怪好到哪里去呢?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为什么说我是妖?那人一直吐着血,但求生欲却很强,断断续续地说道,……一直、一直都是这么说的……白笑笑闭了闭眼睛,也就是说,她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此前可能有几个、甚至几十个人被强留在了村子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腹部被木叉戳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心中也像被烈火焚烧一般灼热。
其他那些被你们诬陷成妖的人呢?这次,她许久都没得到答案。
她看向躺在地上的人,在不远处通天火光的映衬下,她能看到这人转的飞快的眼珠子。
说实话。
你不说,自然有别人肯说。
我、我说,她们、她们都、都死了……在白笑笑要吃人的眼神中,这人哆哆嗦嗦地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我们、我们这里偏僻少有人来,便是有,也都冲着北边儿的林子来了,去那里面的人十个回不来一个。
我们就是把人扣下也根本不会有人找,就算有人找来了,我们只要说留下的人等不及也进了林子就行了。
没人会怀疑我们这些地里刨食儿的人……呵呵,他们都看不起我们,就像你,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说这话的时候,白笑笑明显看到了他眼里讽刺恶毒的光。
我活不成了,哈哈,反正我这辈子也活够本儿了。
高高在上的商人、道士哪一个不被我骗的团团转,漂亮的妇人、小姐的滋味这几十年来我也没少尝,哈哈……她们还给我生了好几个娃,我后继有人,死了也值了!呕……呕……咳咳……白笑笑冷眼看着这人癫狂地喊叫,情感上她想把这人碎尸万段,理智上她知道不能也没必要这么做。
这人活不长了,也许下一刻钟就会吐血而死,也许半个时辰后,就会被蔓延到此处的大火活活烧死。
她抬头看向身后,夕阳已经落下,但村里依旧明亮如白昼。
老妇人家的火势早已蔓延开来,这一条街的几处房子都被引燃了,且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大冬天的,白笑笑站在街上,都能感受到堪比盛夏的灼热。
放眼望去,看不到几个救火的人,却能听到无数的惨叫声,可以预见这个村子的下场……白笑笑并不觉得惋惜,照这人说的做的,这个村子的人不是加害那些露宿人的人,就是对此无动于衷熟视无睹的人,前者死不足惜,后者自求多福就是。
旁观不是有罪,这只是一种选择,他们旁观惨事发生,现在惨事也落到了他们头上……白笑笑站在火光中,最后看了眼这村庄,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密林的方向走去……密林可能危险,但何处不危险?比起这看似安全实则黑暗的村庄,或许传闻有妖的密林会是更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