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年昭瞳孔一紧,径直对上陆锦瑟泛红的眼。
他皱眉掩下心中莫名异样:长公主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而后直接抬步离开。
独留下陆锦瑟站在原地,浑身微颤。
她双眼空洞布满苍凉,仿佛盛着千万年的悲寂。
但在这时,陆锦瑟倏地想起求来的圣旨,忙追出门:年昭。
正欲上轿的裴年昭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眼带疑惑。
陆锦瑟望着他那双眼,声音轻浅:等你回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裴年昭眼中不解更深。
他转身就要走向陆锦瑟,她却先一步开口:早去早回。
裴年昭适时停住了脚,最终还是上轿离去。
冬日清晨的天漫着层层的雾气。
陆锦瑟站在王府门口,望着那顶轿子走远,在长街拐角处消失……良久,她才转身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回了东院。
屋内,所有的摆设都和三年前成婚时一模一样。
里面住的人除了自己,便也只有伺候的婢女。
陆锦瑟屏退了所有人,包括雪儿,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将圣旨展开,一字一句地看完。
视线又回到第一个字,再次复看。
一遍一遍,像是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她抓着圣旨的手越来越紧,直到那卷轴被握出褶皱,才如梦初醒的松开手,将其抚平。
最后重新卷起,放在了外厅的桌案上。
在这里,裴年昭一进来,便能一眼看到!做完这些,陆锦瑟拉开了妆奁的暗盒,那里放着一个瓷瓶。
她伸手去拿,却顿在半空;冰凉的空气穿过温热的掌心,陆锦瑟不自觉蜷了蜷手指,终还是拿了起来。
这瓷瓶里是她三年前宫变时便备下的毒药,见血封喉。
那时父皇驾崩,自己身为长公主若不能救北昭,便也只能赴死,保全皇家颜面!但那时,裴年昭来了,救了她,救了陆明慎,救了北昭!只可惜现在,没人会再来救自己了,也……没人会知道自己的离开。
想到这儿,陆锦瑟握着瓷瓶的手缓缓收紧,然后猛地拔掉木塞,仰头喝下——苦!好苦!随后漫上来的,是蔓延到四肢百骸犹如凌迟的疼!喉咙间涌上的痒意让陆锦瑟忍不住咳嗽,倏而一口血喷涌而出!咳咳!陆锦瑟紧捂着心口,看着地上那一滩鲜红,泪水弥漫出眼眶,砸落其中,荡起道道涟漪。
无力,疲惫瞬间侵袭了全身。
陆锦瑟眼前一片昏花,她跌倒在地,再无力站起。
地面铺设的青石板冷凉,透过背脊没入全身。
陆锦瑟躺在地上,凝望着那窗外梁上融化的冰雪。
这时,只见两只燕子从窗边掠过,落在梁上。
那一刻,陆锦瑟忍不住低喃出声: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见,三愿……说到这儿,她声音渐弱,试图想要再出声。
血却先一步涌出,一股一股,染红了她身上的素白衣裙……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陆锦瑟唇瓣动了动,却终究发不出声音,这最后一句也注定无人能听见……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眼皮也无力的合上……另一边。
裴年昭还坐在轿中,走在去往早朝的路上。
但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烦躁,脑海中满满都是刚刚的陆锦瑟。
她的神情,语气,那些话语……巨大的不安感涌上脑海,裴年昭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凛,掀开轿帘:回府!抬轿小厮一愣:王爷,马上就要到皇宫了。
裴年昭冷扫了他一眼。
小厮霎时噤声,带着轿夫掉转了方向,朝着摄政王府赶回!短短的一路,却无端漫长。
等轿子停下,裴年昭甚至没等停稳,便快步往府内走去。
一路来到东院。
候在外面的婢女雪儿见到他来,神色一愣:王爷?长公主呢?裴年昭扫了眼格外安静的院落,心中烦躁越来越重。
雪儿不明所以:公主在房内……不等她说完,裴年昭便大步走向屋门,却在门口停住了脚:长公主,臣裴年昭求见。
然而,一片静默。
裴年昭掩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再次高声:长公主,臣裴年昭求见!但,依旧无人回应。
这一刻,裴年昭一向无波的眼情绪翻腾,随后一把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刹那,浑身一颤。
只见陆锦瑟就那么躺在一片鲜红之中,像一朵枯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