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文昭背刺的那一刻,温无虞才明白,对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他受了重伤,捂着被文昭刺中的伤口问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只得到一句——整个天海阁这一代的杀手里,武艺靠前者只你我二人,唯有你死,我才能赢。
文昭似乎并不觉得毁掉约定有什么问题,反倒嘲笑温无虞太过单纯:小寂子,你太容易相信别人,这是你的死穴。
今日你死在我的手中,就当是我这个做朋友的,送你最后一程。
温无虞也是直到那时才明白,文昭一开始对他的接近,便是别有用心。
可即便如此,他却仍旧对文昭下不了狠手。
但下意识闭上眼睛,等着文昭杀死自己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却闪过了母亲绝望而无助的面庞。
他还没有救出母亲,他还没有扬眉吐气,他还没有替母亲赢得荣耀,让所有人都尊重他们母子。
温无虞……不甘心就此死去。
求生的本能迫使他在重伤之下,用钝器生生与文昭搏出了胜负。
文昭倒下的那一刻,温无虞也因为身受重伤而晕倒过去。
但最终只有他活了下来,纹樱也自此恨上了他。
后来老阁主去世,边媚的脸也被医好了。
在边媚即将被真的送进那位大将家中时,温无虞离开了天海阁,在一个暗夜里亲手斩杀了大将。
温春表面恼恨他目无王法,实际上却暗自欣喜他为自己除掉了一个威胁。
温无虞以为自此能好好保护母亲时,温春却转手将他送给了大梁做质子。
母亲为了他哭瞎了眼睛,彼时年岁不大的温无虞,却强行隐忍下这些,暗自在不见光的地方筹谋多年,才终于一步步将夏国京都的权利收归于自己手中。
要说他人生中唯一有过什么变数,那便是没想到……会遇见桑飞语。
我原以为人心都是凉薄的。
温无虞低低道:毕竟连我自以为最好的朋友,都可以在生死关头背刺于我。
而我比他更加残忍,我亲手杀了他。
他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抹悲哀:除却母亲之外,他是这世上第一个愿意对我好的人,可是我却……杀了他。
所以是因为这些,你从前才不愿与我提起天海阁吗?桑飞语往温无虞怀里缩了缩。
温无虞被她戳中心事,有些艰涩地点了点头:飞语,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有明显的忐忑,似乎是在向她求证这个问题的答案,又像是在等她给自己宣判结局。
不会啊。
桑飞语却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你才不坏。
但我杀了我的朋友。
温无虞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甚至温春的死……也在我的谋划之中,昨日温宣和老五老七之间,更是死的死疯的疯。
飞语,外人定然会说我弑父杀兄,我……那又怎样?桑飞语却皱起了秀气的眉,贴在他的心口道:明明是他们对你不仁不义在先。
换作是我,换作是任何一个人,站在你的处境,经历了你所经历的这些事,我们未必能有你做的好。
认认真真的说完这些话后,她又想了想道:温无虞,不管别人怎么想,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担心温无虞会不相信,她干脆往上挪了挪,捧起了少年隐在阴影中的脸:温无虞,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在我这里,你就是最好最好的人。
桑飞语盯着温无虞的眼睛,语气坚定道:想杀你的朋友,根本不能算是朋友;对你不管不顾的父亲,也根本不配作为父亲;只想利用你取你性命的兄长,更是根本不能称为兄长。
善恶本就由人定义,站在不同人的立场处境来看,也会有不同的观念与感受。
鸦雀无声的暗夜之中,少女的一字一句在此刻显得尤为清晰:何况是他们冒犯你在先,先露出恶相的是他们,你也只是绝境之下的正当反击。
搁在我的家乡,你这个就叫做……高谈阔论的说了这么好一会儿,到这里时桑飞语才终于卡了壳:嗯……叫做正当防卫。
但她激情澎湃的劝了一大堆,对面的少年却好像始终未曾接话。
他只是用晶亮的桃花眼看着她,似乎是在出神。
温无虞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起,听不太清楚她讲的那些话的。
或许是从她说,在她那里他就是最好的开始;又或许是一直到最后,她说他这叫做正当防卫开始;他虽然没有接话,却一点也不觉得她聒噪。
少女身上的馨香,她执拗而坚定的目光,伴着满地月光,一并流入了他的眼中,再痒痒的顺延到了他的心田。
世间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他只看到她一开一合的柔软唇瓣,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吻上去。
外人的看法、善恶的定义、反击或是防卫,都没了要紧。
只要在她心里,他是最好最好的人——就足够了。
-因为知晓温春早就留下了诏书,桑飞语就四处让夏国的宫人们,在温春生前的寝殿内翻找了起来。
温春身边最亲近的那名内侍,也被桑飞语找了回来。
费尽心力之后,桑飞语终于帮温无虞找到了温春留下的诏书和信。
内侍说,诏书和信是温春重病时,偷偷在意识清醒时所留。
担心会被当时的储君温宣和其他皇子发现,温春还特意让内侍将诏书藏在了偏僻的地方。
这也就是原书中,温无虞登基多年后没能发现诏书,仍旧背负得位不正骂名的原因。
尽管依照温无虞的铁血手腕,朝中众臣并无一人敢说闲话,但有了传位诏书,温无虞也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了。
除却传位给温无虞的诏书外,温春在信中所写的话,也很是言辞恳切。
他写信时,大抵是不知道边媚也早就病入膏肓,将要不久于人世。
因此在信中忏悔了一大通,颇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