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位置对面不远处刚好有家宾馆，叶真真进去开了间房。
手机响，成功将叶真真从噩梦中拖出来。
入眼一片黑暗，她急促呼吸，慢慢地眨着眼睛。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她拿来手机接通。
在干嘛？还是那句话。
叶真真说：在睡觉。
那人问：货送到了？叶真真说：嗯，送到了。
那人松了口气，问：什么时候回家？后天，能回得来吗？叶真真问：要干嘛？那人说：发工资了，请你吃饭。
叶真真说：回不去。
那人说：怎么？！想躲着我？屋内没开灯，手机在枕边放着，屏幕黑着，叶真真眼前一片漆黑，她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说：对。
那人沉默了下，骂道：妈的，想找死是吗？你还欠我钱。
叶真真只觉眼周一片温热，一道暖流划过鼻梁，说：放心，钟离，回到家我就还给你。
听到这句，钟离愣了足足三秒。
三秒后，他岔开话题，问：路上安全吗？安全。
钟离问：什么时候回家？过两天。
钟离问：想在那玩两天？嗯。
钟离说：还没去过大西北，帮我也看看。
好。
一声哽咽隔着屏幕传来，钟离一愣，皱眉问：怎么了？……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回答，钟离眉头紧皱，问：是不是她给你打电话了？……又过了好一会儿，那边终于传来声音，那声音低沉，有些异样，她不知道我手机号，这号只有你和佳佳知道。
钟离笑了声，说：那就好。
……那边沉默。
无尽的沉默。
钟离突然有一种感觉，皱眉听了会儿，问：你声音不对，是不是感冒了？有一点。
钟离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听了会儿电流声，从床上坐起身，倚在床头。
他盯着黑漆漆的屏幕，想点视频通话，然而，他皱了下眉头，最终没点，他问：晚饭吃了没？吃了。
吃的什么？羊肉面。
好吃吗？不好吃，太油了。
他皱着眉骂：妈的，整天挑食，给你扔山沟里，饿几天。
……你在哪？在宾馆。
我是问你在哪里的宾馆。
川益下面的一个镇，曲阳。
钟离调出地图软件，输入曲阳，地图显示两地距离接近两千公里。
他骂道：妈的，跑这么远，要是想找你追债也鞭长莫及，来回路费也够呛了。
噗嗤一声笑声传来，你要是来追债，我就请你吃羊肉大餐。
钟离松了口气，笑了声，说：好，这句话你给我好好记着，不要到时候反悔。
笑声低沉，隔着屏幕更加低哑，叶真真也笑了一声，抬手擦了擦脸。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说话不算话。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叶真真昂起头，往门口看。
屋内黑暗，走廊的灯光透过门下缝隙落在屋内地面，灯光内，两道又细又长的影子落从门下缝隙一直延伸到卫生间门口。
叶真真盯着那两道长影。
它是腿的影子。
谁？……半晌，无人说话。
还好，门已经反锁了。
看了会儿那影子，叶真真从床上起身，走到门后。
沉重的呼吸声隔着道门板传过来，她握紧拳头，盯着脚下的黑影，低声喝道：谁？我报警了！……细长的影子动也没动。
叶真真攥紧手机，大声吼道：喂，110 吗？我门外有人…嗯，对…火车站不远的爱家宾馆…一分钟后来对吗？…好好…一分钟后，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恢复了平静。
五分钟后，屋内屋外安静得如同山野荒林。
十分钟后，叶真真插上门闩铁链。
她将门拉开一条细缝。
无人。
她拔下门闩，拉开门。
走廊死寂，顶灯昏黄。
叶真真关门反锁，躺回床上。
叶真真！叶真真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身。
屋内哪有人！叶真真！叶真真转头看向床上的手机。
屏幕点点光亮，她将手机拿起来。
钟离咬着牙吼：你他妈怎么不说话？你他妈不是说很安全吗？叶真真沉默了会儿，说：我被两辆车跟踪了。
钟离一愣，皱眉问：甩掉了？叶真真说：嗯，我把那两辆车撞翻了，甩掉了。
钟离问：报警了吗？叶真真说：报了，他们让我在这等两天。
钟离骂道：你他妈猪啊！他退出语音通话界面，一边输入号码，一边说：现在报警，马上！屋里待着哪也别去，警察来了，立刻跟着他们去派出所，jojo听到没？叶真真嗯一声，挂断语音，立刻报警。
十来分钟后，咚咚咚咚——，叶真真猛然一抖，问：谁？姑娘，是你报的警吗？叶真真下床，拔掉门栓，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身穿蓝色制服。
女警简单地问了些情况后，让她一起去前台看监控。
宾馆老板听闻要调监控，吓了一跳，立刻将二楼的监控视频打开了。
长长的走廊里，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男人低头站在 203 房间门口。
女警问：认识吗？叶真真摇头。
男人卫衣上的帽子罩在头上，遮住了脸，再加上他一直低着头，压根看不到他的脸。
女警看了男警一眼，让宾馆老板把视频发给自己。
叶真真对女警说：警察同志，我害怕……女警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背包，说：跟我走吧。
进了派出所，叶真真跟在女警身后走进了一间屋子，女警指着屋里一张长凳，说：困了，可以躺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叶真真道声谢谢，女警笑笑，转身离开。
深夜十二点半，西北某个小镇的派出所的某间房间内，叶真真裹着棉衣，缩着脖子，坐在长凳上。
屋内没有空调，冷得厉害，猛地一个哆嗦后，她才慢慢回过神。
手机震动，她拿出来接通。
没等那边说话，她说：我在派出所。
钟离嗯一声，语气坚决，明天买张火车票，直接回来。
叶真真说：我车还在这里。
钟离压着火气，问：车重要，还是人重要？叶真真没吭声。
钟离吼道：你他妈脑子让驴踢了？！叶真真抿着嘴唇，拧着眉，过了会儿，低声说：钟离，别说脏话了，我…不想听。
钟离手顿了一下，皱着眉捏了捏烟嘴，说：好，我不说了。
好好待着，别害怕。
冷不冷？叶真真说：我明天一早开车回去。
钟离说：你疯了？叶真真说：我没疯，我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钟离说：如果他们路上堵你呢？叶真真说：我换条路走。
钟离沉默，片刻后，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说：注意安全。
夜间温度零下八度，屋里冷得像冰窖，叶真真眯了会儿便被冻醒，屋内晨光黯淡，她背上背包出了派出所。
轮胎被扎破了一个，她去加油站把油箱添满，然后换掉了轮胎。
顺着导航，她挑了一条宽阔的路走。
八点钟的时候，车已经在曲阳镇 30 公里外。
离开曲阳镇 40 公里后，她看了眼后视镜，随即，她双眼一眯，坐直身体，双手握紧方向盘。
还是那辆面包车，车头还瘪着。
这里的日出时间比勤城晚一个多小时，八点半，太阳刚刚升起。
阳光明媚。
今天是个好天气。
柏油路宽阔，两侧皆是民房，人来人往，面包车距离卡车十米不到，毫无顾忌、大摇大摆地跟着。
叶真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看一眼后视镜，拿来手机报警。
又开了会儿，前方路突然变成了山路，她降下车速，拨通钟离的电话。
手机铃声刚响了两声，钟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在哪？叶真真说：我房间抽屉里有一本新华字典，第 240 页夹着一张农业银行卡，密码是 030621。
钟离声音沙哑，问：为什么说这些？叶真真看一眼那车，笑着说：没什么，怕你追不到债，先告诉你钱在哪里。
钟离皱眉，问：你在哪里？面包车降了车速，紧贴着车身，叶真真说：我明天晚上到家，后天请我吃饭，你说过的。
后天见！没待钟离回话，她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一旁。
手机铃声响了，她没接。
面包车在一段荒无人烟的地方将叶真真逼停了，片刻后，车门推开，车上下来一人。
叶真真眯了眯眼。
黑色帽衫，鸭舌帽，口罩。
昨天上午爬车的人，昨晚监控视频里的人，还有这个人，都是同一个人。
她打开车窗，空出条缝，大声问：你们一路跟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口罩男没说话，掀开防水布，爬上了车厢。
片刻后，他跳下车，走到副驾窗下，问：车上的东西呢？叶真真问：你们是为了那些木头？口罩男又问：东西呢？叶真真说：已经交给货主了。
口罩男问：什么时候？叶真真说：昨天上午十一点多。
口罩男沉默了会儿，说：你撞毁了我两辆车、撞伤两个人，要么给钱要么给命。
叶真真说：我已经报警了。
口罩男哼了声，像是听到了笑话，你认为我会害怕警察？！叶真真左眼一眯，抓紧方向盘，启动了车子。
口罩男立刻往路旁边跑。
叶真真没想撞他，见他躲开，立刻加速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