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门外的声音终于停止，叶真真站起身，打开卧室房门，走了出去。
钟离退出游戏，下床。
客厅黑暗，他按亮手机。
叶真真趴在门板上，透过猫眼看向门外。
没人。
叶真真呼出一口气，打开手机手电筒，转头，却见钟离站在身后。
刚想开口，门外咚咚咚急速三声响，她猛然一抖，连忙转身。
钟离一把将她拉过来护在身后，小声说：去屋里待着。
真真，我是你刘姨！叶真真越过他，打开门。
两人在门外说话，叶真真把门掩上了，只留下一条细缝，楼道的光从细缝渗透进屋内，将漆黑的地板割裂成两个世界。
说话声很轻，一个语速极快，一个微不可听。
钟离盯着地板上的光，那光昏黄暗淡，却刺着眼。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我孙子才六个月，整天这样吵吵，还让不让人……好。
……叶真真关门反锁，转身没看到钟离，卧室门大开，传出些许光亮，她走进卧室。
手机开着手电筒被扔在床上，衣柜前，钟离正拿着件毛衣往床上扔。
叶真真打开手电筒，照向他。
钟离看一眼她身上的衣服，从衣柜里挑出两条牛仔裤，扔到床上。
叶真真说：我自己能解决。
钟离扫了她一眼，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一本红色的半旧不新的新华字典被压在最下面。
钟离拿出来翻了翻，嗤一声，说：他妈的，果然有张卡。
卡里一共九万，密码是 030621。
钟离瞟过去一眼，将卡抽出来，问：证件呢？叶真真皱了皱眉。
钟离吼道：哑巴了？！在背包里。
钟离扫视了一圈屋内，转身拉开衣柜，从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来个黑色背包。
翻开口袋，身份证、驾驶证、医保卡全都在。
钟离把银行卡放进去，拉上拉链，将床上衣服塞进去，又从衣柜里拿出几件将背包塞满了，然后拉上拉链，二话不说，拖着人出门。
走到客厅的时候，叶真真拉住了他。
钟离说：刚刚 PK，你输了。
……钟离咬了咬牙，低声吼道：信不信我把你打晕，拖到我家去？叶真真说：电源还没关。
钟离找到开关，打开灯，问：电闸在哪？光刺眼，叶真真低下头，闭了闭眼。
关掉电源和燃气后，钟离问：看看还有什么要拿的，一起带走。
叶真真摇了摇头，说：证件和卡在就行了。
钟离将人推出了门。
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
钟离打开卧室，将背包放到床上，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叶真真说：熬点粥吧，豆干没吃完。
钟离说：就这点要求？我可是刚发的工资。
叶真真笑笑，说：下次宰你一顿大的。
钟离看了她一眼，出了屋。
这间房间和钟离的房间仅一墙之隔，屋内除了家具，就只剩床上铺着的被褥。
叶真真盯着床上被褥发了会呆，打开衣柜。
衣柜一侧挂着几件钟离的衣服，其他隔间都是空的。
都是黑色的。
叶真真打开背包，将衣服一一拿出来，放进衣柜。
过了一会儿，钟离敲门。
叶真真从衣柜门板后伸出头：饭好了？钟离扬了扬下巴，说：自己看。
叶真真跟着他来到餐厅。
餐桌上除了豆干，还多了几个外卖盒子，一份蒜蓉油麦菜，一份红烧鸡块，一份油焖大虾和两盒米饭。
钟离拆开米饭，递给她一盒，说：粥在电饭煲里，吃的话，自己盛。
叶真真接过米饭，坐下来，开始吃饭。
你说了要自己做。
钟离愣了下，说：明天你去买菜，我下班回来给你做。
你说的哦，不要到时候又点外卖。
我说的就我说的，老子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没拿睡衣。
我拿我的给你。
你的太大了。
钟离把筷子一撂，说：内衣你拿了吗？没拿，我的也可以给你穿。
叶真真呛了一下，点点头，说：拿了。
钟离朝天翻了个白眼，拿过筷子夹了块鸡腿啃。
看把你能的。
接下来的几天，叶真真整日待在屋里，连大门都没跨出去一步，只做了一件事。
睡觉。
钟离每日一早上班叫她起床吃饭，下班后做好饭也叫她起床吃饭，她吃完了就睡，仿佛要将那两天的睡眠时间补回来。
四天后的下午一点半，叶真真饿着肚子从睡梦中醒来，三点半，她起来洗了个澡，出了门。
没有目的的，她随便挑了个地方下了公交车。
眼前一个商场，商场旁是条商业街。
叶真真走进商场。
漫无目的逛了会儿后，她买了套衣服，路过连锁护肤品店，又进去买了两罐面霜和两只护手霜。
从商场出来，已经是晚上六点半，她沿着商业街往里走，想找个餐馆吃饭。
餐馆门口都排着长队，很多都是拖家带口，叶真真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
往前又走了走，街上行人多了起来，路边餐馆还是排着长队。
叶真真环视四周。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转过头。
前方十米处，那人双手插兜，倚着广告牌柱，眼睛四处张望，似乎在等人。
叶真真走过去，那人也看到她了。
在干嘛？叶真真说：为什么你每次都是这句话？可不可以换句别的？钟离想了一会儿，问：在干什么？叶真真笑了：这有差别吗？钟离看一眼她手里的袋子，笑了笑。
说吧，到底什么事情？身旁有人经过，撞到了叶真真肩膀，叶真真往钟离那边走了一大步，挨着他肩膀站定。
即使他倚靠着柱子，依旧高出半个头，叶真真昂起下巴，看着他。
明天一早我要走了，钥匙放哪？钟离转过脸，眼睛没看着她，越过她头顶看向远处，像是在对别人说话。
去送货？去哪里？送什么？去川益，送干货。
怎么又去川益？和上次去的地方不一样，上次是曲阳，这次去凌桥，我查了，隔了 100 多公里。
钥匙你拿着，不用还我。
叶真真走了几步，又退回来，问：几点下班？我做好晚饭，等你。
钟离拿出手机看一眼，说：恐怕得凌晨，你先吃，不用等我。
叶真真抬脚离开。
身后说：路上注意安全。
离得远了，叶真真转回头，他换了个位置，低着头坐在广告牌旁的长凳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钟离抬起头，看过去。
下次再见面，也许几个月之后，也许……叶真真朝他笑笑，转回头。
……1857 公里，叶真真花了两天半时间赶到了凌桥。
交货卸货再去趟派出所，一切忙完还不到十点。
盯着方向盘发了会呆，叶真真拿出手机，点开旅游软件。
软件推荐的榜首是川益最著名的景点---白沙坡，离凌桥只有不到三十公里。
川益是西北旅游胜地，来游玩的私家车很多，叶真真跟着一辆外地车牌的白色越野车来到了一处沙坡下。
车上不了沙坡，叶真真将车停在坡下一处平地，决定步行上去。
正当午，烈日当空，晒得人脑袋发蒙，叶真真脱下棉衣外套，罩在头顶遮阳。
沙地软绵，走了没几步，鞋里就灌满了沙子，沙子细碎，磨得脚底板有些疼，叶真真皱了皱眉。
突然，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声问：哎，那卡车是你的？叶真真停下来，转回头。
远处，卡车旁停着两辆越野车，一白一蓝。
近处，坡下两米远的位置，站着两对年轻男女。
说话的是为首的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姑娘脸颊通红，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叶真真上下打量，她身后其余三人也是如此。
姑娘见她不回话，又问了句：那卡车是你的？叶真真点头。
姑娘转头朝身后三人挑了挑眉，说：我赢了。
叶真真皱了皱眉，转回头，继续往上走。
爬到坡顶，一条长河映入眼帘。
刚入春，这里却如盛夏一般。
河边种满了树，树木高大，枝叶浓郁。
对岸是大片草地，绿意延伸至远处，和黄色沙脉和山脉融为一体。
四人也爬到了坡顶，马尾姑娘扶着身旁小伙胳膊，气喘吁吁地大声惊呼：哇！叶真真立刻往坡下的树林走。
下坡路滑，沙子硌得脚底板生疼，叶真真干脆脱掉鞋子，穿着袜子走。
到了坡底，叶真真坐在沙地上，脱掉袜子，赤脚走上了木桥。
木桥上都是细碎的小石子，比沙坡还硌。
叶真真走了几步，靠在栏杆上，拍了拍脚底石子，袜子脏了，她直接光脚穿上鞋子，套上外套，把袜子塞进了外套口袋。
木桥很长，曲曲折折，尽头处是个凉亭。
叶真真进了凉亭才发现，凉亭比想象中的大得多，左侧是个饭厅，右侧是个商店。
叶真真走到饭厅门口翻了下菜单，没什么想吃的，转身去了商店。
店内逛了半小时，突然有点饿，叶真真拿着东西结完账，出门进了对面饭厅，点了碗拉面。
饭厅都是人，叶真真挑了个挨着河边的位置，和同是一个人的姑娘拼了桌。
屋里阴冷，温度回到冬天，叶真真坐了会，觉得有点冷，把外套拉链拉上了。
对岸风景宜人，西北特有景色一览无余，大片的蓝，大片的黄，大片的绿，叶真真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拍完后，面还没上，叶真真收回手机，叹口气，靠在椅背上，把手揣进了口袋。
……手心里的东西，应该是那双臭袜子。
叶真真嘴角抽了抽，抽出手放在了饭桌上。
身后传来一阵争吵，叶真真转过头。
饭厅最里一处视野极好的观光位置上坐着两男一女，面对门口紧挨坐着的一男一女正你一言我一语争执着什么，两人对面、背对门口坐着的男人正低着头，看着手机。
寸头、黑色帽衫、牛仔衣。
叶真真转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人刚好侧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