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层,独门独户,大门半敞。
钟离先一步走进去,叶真真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大平层,两百六十平,欧式古典风格,装修豪华。
安化是著名的旅游城市,房价平均三万多,而这样的小区,更贵。
如果仅凭大学老师的收入,这样的房子程文皓无论如何都买不起。
客厅的豪华四人座沙发上,程文皓正襟危坐,面对姜一明的询问,微微低下了头。
姜一明又问:他叫什么名字?程文皓说:林家强。
姜一明问:那东西是什么?程文皓问:什么东西?姜一明说:木头匣子里的东西,你从马岗带回来的东西,你刚刚交给林家强的东西。
程文皓低着头,没说话。
姜一明说:你好歹也当过大学老师,应该明白,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我们是不会亲自登门拜访的。
叶真真看着程文皓。
如果说她手机里的那张照片上的程文皓是个面容清瘦的读书人,那么现实中的他就是个脑满肠肥的暴发户。
四年在人的一生中不算长,可他的人生像开了加速器,他变化得太快,太让人瞠目结舌。
如赵何所说,他没有一点往日模样。
程文皓感觉一道异样的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在屋里所有人的脸上都看了一圈,突然转过头。
门口玄关处,一个身材高大的寸头男人身后站着个长发女人,女人身形高挑,躲在男人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对视五秒,叶真真从钟离身后慢慢走出来,站到他的右手边。
钟离和姜一明对视一眼,转身进了卧室。
程文皓看着女人慢慢皱起了眉,半分钟后,突然惊呼:你怎么在这?叶真真一愣,问:你见过我?程文皓沉默。
叶真真问:原始文件呢?程文皓往后靠在了沙发靠背上,问:什么原始文件?叶真真说:张墨给你的那份实验报告。
程文皓说:这位小姐,你是谁?什么文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从最后一间卧室出来,钟离走到叶真真身旁,握住了她右手。
叶真真转过头,看着他。
钟离皱着眉,缓慢地摇了摇头。
胸口突然发闷。
叶真真挪了挪双脚,转回头,盯着程文皓,说:程文皓,你赚钱都不摸摸良心吗?程文皓笑着说: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居然还有脸笑。
叶真真挣开钟离的手。
她快步走到程文皓面前,向那张脸,伸出了手。
啪——无耻!屋内所有人都愣了。
程文皓胀红着脸,皱眉盯着地面。
叶真真吼道:原始文件在哪?程文皓抬起头,说:我没有原始文件。
……最后一个柜子。
叶真真深吸一口气,打开柜门。
没有。
屋内所有能放文件的地方都翻遍了,连边角,连床底都没有放过。
一无所获。
叶真真闭上眼睛。
三年八个月。
她找了一千三百天,找了大半个中国,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
她睁开眼,扶着柜门站起身,越过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出去。
程文皓见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双手十指交扣放在肚子上,往后靠在了沙发上。
叶真真抬起头。
好不自在。
她眯着眼,缓慢地说道:对得起你的老师吗?对得起你十年寒窗吗?对得起你的父母吗?程文皓皱了皱眉,说:请问,你到底在说什么?视线所及之处,桌上一个烟灰缸,叶真真走过去,伸手拿起,向着那张脸砸了过去。
程文皓侧身。
砰——烟灰缸落在他身后的墙上,碎了一地。
姜一明咳嗽了一声,朝钟离使了个眼色,钟离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叶真真说:四年前,你拿到一份实验报告,说有种成分对癌细胞有明显的抑制作用,你申请了专利,卖给了药厂。
程文皓问:这有什么问题吗?叶真真说:那份实验报告被人篡改了,根本不是原始的实验报告。
程文皓说:篡改?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叶真真冷笑一声,说:好歹差点就评上教授,差点成功当选勤城师范最年轻的教授,难道不明白篡改的意义?别他妈揣着明白装糊涂。
程文皓脸一僵,突然坐直。
这些事情你应该去问警察,或者去问张墨本人。
……四月的安化,不同于川宜的干燥,也不同于勤城的阴冷,它靠着海边,温暖潮湿。
今天天晴气朗。
窗外艳阳高照,窗内阳光落在台阶上,灰色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楼梯扶手莹白如玉,肉眼所见的细节,都在彰显这是一个极其高档的小区,由无数的人民币堆砌而成。
叶真真盯着扶手上的那个圆球。
如果当初那一切没发生,这辈子可能永远都不会来到这个地方。
夜晚过后,白日终将来临。
而现在,也许,它再也不会来临。
钟离推开楼道门,看到叶真真坐在台阶上,双手做枕,下巴抵着膝盖,长发直直垂落,将脸全部遮住,他在她身旁坐下,抬手放在她脖子上,轻轻揉。
有烟吗?钟离掏出烟盒,抽出来一根,给她点燃。
叶真真伸手接过,捏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半晌,她还是没有放进嘴里,钟离从她手里接过来,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叶真真冷笑一声:他也配叫热豆腐?!钟离挑了挑眉毛,理了理她散落的头发,捋到肩上。
有心情说笑,就证明你还没被冲昏头脑,都已经忍了四年了,也不怕再多忍段时间。
钟离将夹着烟的手放到她嘴边,叶真真张嘴吸了一口,含住片刻,才慢慢呼了出去。
门内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钟离掐灭烟头,摸了摸她头,说:走吧,跟我一起去姜一明队里。
问话,他们比你专业。
脚有些麻了,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腿软,她差点摔下楼梯去,钟离一把捞起她人,搂入怀中。
叶真真抓紧他双臂。
汪洋大海,巨浪滔天,她深陷其中,浮浮沉沉,她像抓住了一根浮木,紧紧抓着钟离的胳膊,将头埋在了他胸口。
钟离皱紧眉头。
好一会儿后,叶真真抬起头,朝他笑笑。
走吧。
钟离张了张口,又闭上,摸了摸她脸,握紧她手,推开楼道的门。
……进了安化市刑警队,钟离跟着姜一明离开,叶真真在大厅角落的排椅上坐下。
一个多小时后,姜一明路过一楼大厅,在角落里看到了叶真真。
她靠着椅背,抱着双臂,低着头。
姜一明将她叫醒,领进了休息室。
这里是我们平时休息的地方,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审讯不能对外,有消息了,钟离会和你说。
房间一左一右放着 2 张上下铺,下铺的被子都铺开着,床铺中间靠窗放着张书桌。
叶真真看一眼床铺,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睁开眼的时候,屋内漆黑,屋外天已黑透,胳膊和脚发麻酸胀,叶真真扶着桌边,转动脚踝。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她问:他不说,是吗?钟离打开灯,问:饿了吗?叶真真转过身,笑着说:想吃什么?我请客。
钟离盯着她看了会儿,掐了掐她脸。
手指的触感让他眉头皱了皱,他拿掌心轻轻抚摸她瘦削的脸颊,轻声说:别担心,有我在。
叶真真扯开了嘴角笑,点头:嗯,我知道。
路边随便找了家餐馆吃过晚饭后,钟离带叶真真消食。
路过一家药店,钟离拉住她。
叶真真抬起头。
钟离握住她手,来到店门口的体重计前。
他站上去,指针跳了几下,最终停在了 71.4。
体重计没坏。
他将叶真真拉上来。
指针又跳了跳,最终停在了 0。
他走下体重计。
指针剧烈晃动,最后停在了 47.6。
钟离问:你多高?叶真真说:体检一米六九点八。
脚上一双黑色帆布鞋,身上还穿着厚重的棉衣。
钟离叹了口气,揽住她腰,说:走,陪我吃点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