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潭州城,没了之前的燥热,多了几分凉意,树叶肉眼可见的开始泛黄,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个酷热难耐的夏天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式。
贫民窟建起了一排排房舍,地里更是绿意盎然,有长势喜人的青菜甚至可以采摘食用了,灾民脸上曾经的彷徨与无助此刻都变成了喜悦和向往,早晨用过膳,季辞心拿着一方砚台来到周钰房门口,她伸出葱白般的手掌轻轻扣响房门,周兄在吗?里面立即传来一道温润儒雅的声音,请进!周钰的客房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案外其它全是书架。
季辞心很少来他的房间,也几乎没人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周公子有功名在身,来年是要进京参加春闱的,所以大家都很自觉,不会跑来打搅他温书。
周钰想让她坐下说话,却发现屋子里除了书还是书,连个多余的凳子也没有,坐床榻之上又与礼不合,最后只能搬来自己平时用的凳子。
季辞心摆手,示意他不必麻烦,又从怀里拿出一方砚台,万老板得了一方好砚,前日去送话本子时嚷嚷着非要送给我,周兄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字丑的更是没话说,给我不是暴殄天物吗?我想周兄应该用的上,便给你送来了!对于读书人而言一方好砚台抵得上半条命,周钰双手接过砚台,只一眼他便知道这是价值千金的红丝砚。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砚台,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纹,圆形三足瓷砚。
全潭州都知道万老板家有贤妻,又怎么可能送出这么贵重的砚台?就万两金那点小金库,把他卖了也买不起这红丝砚啊!周钰瞬间就明白,这是季辞心想送给他的,万掌柜只是托词,想到此处他嘴角便不自觉上扬,多谢子禾割爱!季辞心抱拳,周兄客气了,我还有一事相求!但说无妨!我需得去一趟云州,我不在这数日还希望周兄对宅中家眷多加照拂。
这个自然。
季辞心与周钰说了会话,便又带着礼物去了干娘屋子,同样的话术同样的套路,别人看不出来豆蔻是知晓的。
公子这是在跟他们告别,此去路途遥远,也不知何时归来,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六皇子是给公子挖了个大坑,这皇商不做也罢,说的好听点算半个官身,可实际上却做着随时都会掉脑袋的事儿,像田家,没及时交货就落得个被流放的下场,多惨!临睡前,田兰芝来找女儿谈心,话里话外都是担忧,她是真怕,小安回来说起那日她们被盗匪抢劫的情形,虽然没亲眼所见,可光听着心就跟灌了铅似的,沉沉的,很难受。
阿辞,能不能安排仆人去云州,你别去好不好?烛光下是一位满脸担忧的母亲。
季辞心握住她的手不停地安慰,娘,你别担心,我这次去是跟江大人他们一起,不会出事的!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千里迢迢地跑那么远,可除了亲自去,她实在找不到人代替自己。
那回来呢?回来路上谁护着你们?田兰芝仍然极力反对。
季辞心道:娘,我们走的是官道,没有谁敢在官道上胡作非为。
田兰芝眼眶有些泛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阿辞!我们挣的钱已经够多了,娘不贪心,可不可以不要冒险?娘不能失去你!季辞心摇头,将皇商的事跟母亲讲了一遍,他们要保证供货,就不能没有货源,不过她并没有把远行的决定告诉田兰芝,这只会让她更担忧。
田兰芝没做过香皂,也不懂需要些什么,但她知道供不上货的后果有多严重,听季辞心这么一说就没再阻拦,叮嘱一番后便回屋了。
第二日,季宅门口浩浩荡荡的停了五辆马车,其中一辆坐着柳依依和紫苏姑娘,其余四辆皆是支援云州商铺的物资。
小老虎似是知道主人要远行,天不亮就偷偷摸摸的躲到了第三辆马车上,也没人发现。
在一众人的目光下,车队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田兰芝望着空旷的街道,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夏花不停地安慰着。
张翠喜本来没这么伤感的,不就去趟云州吗?最多个把月季辞心就回来了。
可当她转头看向哭得跟生离死别一样的田兰芝时,情绪瞬间崩溃,也跟着哭了起来,甚至哭得更加伤心难过。
老方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着眼泪,他哪里见过这阵仗啊?认识喜娘这么久他就没见她这么伤心过。
似乎是蝴蝶效应,几个小家伙受到感染,也哭的稀里哗啦,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三哥,你怎么让季东家跟着军队一起去云州?是不是不太符合规矩?官道上,江麓璃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向离他不过三尺距离的江麓臻问道。
浩浩汤汤的队伍后面跟着一个商队,正是季辞心她们。
王石在不远处,悠哉悠哉的哼着从牡丹楼学来的小曲儿,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六皇子就和江老弟这么亲近了,搞得自己成了第三者似的,不管待在哪儿都碍眼。
明明来的时候他和江老弟还好好的,两人谈笑风生有说有笑,怎么回去就变味儿了?到底谁才是第三者?所幸他大度,反正六皇子过不了几日就得回京,届时江老弟还是他的江老弟,这么一想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既是你定的皇商,同行又有何不可?江麓反问。
江麓璃点点头,是我迂腐了!反正是顺道的事,况且这姓季的也很会来事儿,一路上每到饭点,都有热乎乎香喷喷的饭食送来。
他从京地千里迢迢来到潭州,一路上可没这么好的伙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连带着看季辞心也顺眼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