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潭州城北的杨柳街上。
与朱雀大街交街路口。
一个棺材铺门口人声鼎沸,周围原本在逛街吃饭的人都围过来瞧热闹。
少女柔柔弱弱的跪在棺材铺门口,只为了将自己卖掉给阿爹买一副上好的棺材。
棺材铺老板还不忘在一旁打广告,说着自家的棺材有多么好,多么密不透风,又是如何万年不腐……少女前面站着一位肚满肠肥的老板,他用整整两百两买这个卖身葬父的姑娘,不料却惨遭拒绝。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两个!给我将人绑回去!将这发臭的老头儿给我随便找个坑埋了。
刘洋大手一挥,两个小厮便上前来拉人。
周围的人许是怕惹上麻烦,又或者是害怕,竟然全都散开了。
还有意无意的躲着,但是躲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却是一个没少。
放开我,放开我,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少女的两个胳膊被小厮架起来,拼命挣扎着。
呵呵,王法?劳资就是王法,不过是一桩买卖罢了,我既然给了你钱,你也收了钱,还扯上王法了?你们两个快点,把人给丢车上去!刘洋在一旁指挥道。
救命啊,救命啊……少女拉着马车车沿死活不肯上马车,头上孝巾也因为拉扯掉在了地上,被人反复踩踏,已经污秽不堪。
季辞心和薯莨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这一幕。
薯莨说要来这边办点事,听到季辞心也要过就坐马车一起过来了,她一看这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刘洋是春风化雨楼的老板,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因着上面有关系也无人敢管。
你们干什么?季辞心冲过去一把将姑娘拉到身边来,她这两个月可没闲着?姑娘们练舞她就练臂力爆发力,如今她的力气已不是普通男子可比的。
少女躲在季辞心身后,眼里的光又重新亮了起来,她从未有一刻觉得这么安心过。
干什么?这是我们老爷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人,你说干什么?两个小厮一边撩起袖子一边说道。
什么你们老爷买的?这姑娘明明是我先下定的!季辞心毫不退让。
一看这老爷模样就知道这姑娘跟了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六七十的人了,还来嚯嚯人家花儿一样的姑娘,要脸不要?跟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废什么话?给我把人抢回来!刘洋在一旁怒斥道。
两个小厮也挥舞着拳头上来。
站我身后,躲好了!季辞心侧身对后面的少女说道。
嗯。
少女老老实实的站在季辞心后面,看着眼前的公子为了自己不惜得罪权贵,少女眼眶微红。
她暗暗下定决心若躲过这一劫,她哪怕为奴为婢,也要在他身边伺候一辈子。
季辞心轻轻一侧头就躲开砸向自己面门的拳头。
小厮哪里知道他反应会这么快?拳头已经来不及收回,直直的打在了马车门框上,疼得龇牙咧嘴。
季辞心见状毫不手软,右手握拳打在小厮腋下。
另一个一脚直接横扫过来,季辞心抓住他的腿就是一拉,把人拉到了自己面前,朝他裤裆就是一脚,小厮立即捂着裤裆,疼得蜷缩在地。
季辞心招招都是下了狠手的,两个小厮早就疼的不能自理了。
臭小子,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一旁的刘洋见自己手下如此不济,站出来指着季辞心怒道。
季辞心笑笑,不知道,我也不认识你!那你说说看我得罪谁了?你……你……你敢不敢报上你的名讳?刘洋气得手抖。
季辞心可没这么傻白甜自报家门让人来寻仇,正准要胡诌一个名字。
不料看热闹的人不嫌麻烦的直接帮她报上名讳。
哎呀,这不是牡丹楼的季公子吗?是他,就是他!我在牡丹楼里见过他好几次!他平时不是不出来的吗?今天怎么来杨柳街了?…………季辞心满头黑线,这群人是来报复她的吧?跟她有仇????她很想让这群人闭上嘴巴,奈何对面的人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牡丹楼的季公子是吧?好,好,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刘洋恶狠狠的放出这么一句话后就带着手下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薯莨从马车上下来,季公子,你没事吧?无事,几只臭蟑螂罢了。
季辞心理了理弄乱的衣裳。
薯莨也帮她整理衣襟,需不需要我知会一声顾公子?季辞心一脸不解,刚刚那人背景很厉害?什么样的背景还需要太守公子出面?薯莨解释道:厉害,但是也厉害不过顾三公子的,不过就是省些麻烦。
那就不必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再去找顾公子。
她还没有帮顾衍登上那个位置,她不想提前透支顾衍的信任。
晓得了,公子,我还有一些事,就不做陪了!薯莨弯身道。
嗯,你去忙吧,我这么大个人了也丢不了。
季辞心半开玩笑道。
那薯莨就告辞了……说着又朝季辞心和少女施礼,这才往一处巷子里去了。
季辞心这才回头看向自己刚刚救下来的少女。
她从袖里拿出一张银票,这是一百两,你拿去把你父亲的后事处理一下吧!若不是季辞心还有事情在身上她也想帮她处理的。
少女有些犹豫的收下银票,未置一词。
似乎是看出她的犹豫不决,季辞心折扇一摇给自己扇起风来,你若是不想跟着我,这一百两就当做是我借给你的,到时候你还我就好,打个借条就行。
她是牡丹楼的季公子,这姑娘想必也听到了,估计以为跟着她会沦为歌姬,所以才这般犹豫。
季辞心也没有解释,她怎么会将这么娇滴滴的姑娘往坑里带呢?公子,小女是公子救的,这条命就是公子的,不管公子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还望公子陪小女走一趟,待我处理好家事就随公子回去!少女拜倒在地上,虔诚而庄重,也不过和季辞心一般大的年纪。
你不用和家里好好道个别?这一去以后再见可就难了……季辞心还想看看少女的决心,故意这么说道。
不料少女却说道:这一百两就是最好的道别,家中有银钱就足以。
她是家中的长女,母亲因为生她不知道遭了婆婆多少白眼,所以母亲并不喜她。
因为是个姑娘祖母自然也不喜她,这些她都知道。
只有她那短命的父亲是真心疼爱她的,所以她才要不惜卖身也要给父亲买一副好棺木。
她对家中母亲,弟弟妹妹,祖母是没有感情。
这剩下的钱全当是还他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了,何况养她也远远没有花这么多钱。
季辞心见她态度坚决也没有再问,她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打破砂锅问到底就是在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恭敬道:小女是公子救的,以前的我已经死了,请公子赐名!季辞心思索片刻道:豆蔻吧,以后就叫你豆蔻。
豆蔻年华,多好……她突然有些想念茴香了……希望那丫头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豆蔻再次向季辞心深深行礼,豆蔻见过公子!少女目光灼灼,里面似乎有光亮。
季辞心带着豆蔻在棺材铺老板那里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木,二人又随着运送棺木的队伍将豆蔻的父亲遗体送回了家中。
破旧的三居室小青瓦土房,里面住着一个老人,一个中年寡妇,还有两个小孩。
豆蔻见到两人又是深深一拜,然后将手中的剩余银两递上。
豆蔻母亲祖母看到季辞心那一刻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她们什么都没问,默默地收下了遗体和棺木,还有豆蔻递上去的接近九十两银钱。
豆蔻父亲是病死的,长期的病痛早就花光了所有钱,结果还是没救回来。
她们没钱给豆蔻父亲下葬,本想挖个坑埋了草草了事,不想这丫头死活不同意,非要买棺木,家中哪里还有钱?豆蔻母亲就说了,她要是能弄来一百两,就去买上好的棺木给她那短命的爹,没想到她真就去了,结果还真有冤大头愿意出这一百两……豆蔻看了一眼才丁点大的两个弟弟妹妹,再次拜别母亲和祖母,然后就打算带着公子离去。
豆蔻母亲追出来问道:敢问公子姓名?季辞心正要答话,豆蔻拉了拉她的衣袖。
娘,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公子既然花了钱,以后我也就不再是许家女了……豆蔻有些近乎无情的说道。
许母欲言又止。
豆蔻见她还想说什么,又继续说道:娘,好好为我爹下葬,我会回来看他的……女儿就此别过!她要是不阻止,以后公子那儿怕是不得安生。
许母的性子什么样她很清楚,打秋风打惯了。
这银子早晚也有花光的一天,到时候没钱了还不是得来寻她这个女儿,她得把态度摆在这。
回来她是肯定会回来的,不是看母亲,也不是看祖母和弟弟妹妹,只是看一眼爹,祭奠他。
许母无奈,自己那点小心思也藏不住,轻易就被这丫头看出来了。
只能看着女儿白白卖给人家,也不知道以后上哪儿找她去。
处理好豆蔻的家事后天色已晚,季辞心也没了还要去清风斋的念头。
既然今天不行那就明天吧,反正都拖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