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
天边一轮圆月。
白白的,圆圆的。
潭州城一连宵禁数日,回程的时候季辞心特意雇了马车,她们得在宵禁前赶回牡丹楼。
一路上豆蔻都低着头,一副恭敬温顺的模样。
季辞心不愿意去探究别人的过去,什么也没问,问就是在人伤口上撒盐,她干不出来这样事。
若是许母是个能顶事儿的,豆蔻也不至于把自己卖了给父亲买棺材。
那样的一个家,上有老下有小,唯一的劳动力也没了,就算今天她不卖自己早晚有一天许母也会把她卖了。
到时候卖到哪里去她就没办法自己决定了。
车夫也为了能在宵禁前赶回家,所以跑得很快,不一会马车就在牡丹楼门口停下。
车夫跳下马车,公子,到地方了。
季辞心利索地跳下马车付了钱,回头看豆蔻,有些战战兢兢的杵在那里。
她一辈子都没坐过马车,上车容易下车难,这高度让她有些害怕。
季辞心很及时的伸过手去。
这个高度没有凳子接着确实有点高。
她就是想扶豆蔻一下,也没想过什么男女之别,更没想到她现在是季公子。
豆蔻有些怔愣,犹豫片刻就握住了公子的手,很软,很暖。
十四五岁的少女面颊一片红晕,天色暗沉,季辞心并没有看到那张红透了的脸,把人扶下来就将人带回了牡丹楼。
哎哟?姑娘们瞧瞧,季公子这是带谁回来了?一入前厅,张翠喜就带着姑娘拥了上来。
哎呀?还还穿着孝衣呢?张妈妈这里可不行,来人,把这姑娘带下去洗洗去去晦气!张妈妈张罗着就有两个婢女上来要将豆蔻带下去。
豆蔻看见公子身边围的一群莺莺燕燕,心也沉了下去。
难道这些姑娘都与公子共赴过云雨吗?那她是不是也会变得和她们一样?以色示人?季辞心看到豆蔻要下去便对她说道:豆蔻,你别怕,以后你就在牡丹楼住着,跟着我就行!这意思是她和她们还是不一样的吧?她以后就可以侍奉在他身边,跟着他就行?真好……想到这里,豆蔻心里那点芥蒂也没了。
哎呀,瞧瞧我们公子多贴心啊……就是,就是,我都吃醋了。
季辞心哭笑不得,我对你们还不够好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是先紧着你们?公子用晚饭了吗?莫忘问道。
她是真关心季辞心的,季辞心让她不用以色侍人,让她能好好活着,她很感激她。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自然也心疼她,季辞心的辛苦她看在眼里,整日为了牡丹楼劳心劳力,有时候忙的饭也吃不上,今日这么晚回来多半也是没吃饭的。
季辞心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没呢,忙豆蔻的事都忙忘了。
果不其然没吃饭。
莫忘柔声道:我去厨房让邓师父给你做,想吃什么?酱肘子,烧大鹅,再炒个青菜,不用炖汤,晚上我不爱喝汤!季辞心想也不想道。
莫忘轻笑,也不怪她晚上吃这么油腻,径自去了厨房。
唉?这就是你花一百两买的姑娘?张妈妈坐到季辞心身边,目光却望着豆蔻离去的方向,长得是水灵,就是贵了点,要知道你也就才这个数……她比划了一个五。
一群姑娘也围坐在她身边竖着听八卦。
我不买难道让对面的刘老板买?季辞心又将遇到春风化雨楼老板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小祖宗?你和刘老板抢人?还动了手?你没伤着吧?张翠喜说着就要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她没有一来就怪罪她和人起冲突,而是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你待别人真心,别人亦会以真心回报。
季辞心心里暖暖的。
我身手你还不了解?就他带的那两个渣渣能奈我何?你以后出门小心着点。
虽然季辞心身手不错,张翠喜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嗯嗯,知道啦!季辞心又看了一眼姑娘们,却没看到中午和她一起出去办事的薯莨,薯莨还没有回来吗?没有啊,她上午不是和你一起出去了吗?对啊,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呢!两个平时和薯莨关系比较好的姑娘回道。
季辞心顿住了,什么都好,别出什么事了。
好了,好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难得早睡几日,过两天宵禁解了你们又有得忙了。
张翠喜开口撵人,姑娘们也都打闹着回屋去了。
待姑娘们离开张翠喜这才忧心忡忡的看着季辞心,薯莨和你分开之时是怎么说的?季辞心想了想道:她说去办点事情,具体是什么也没有明说,这么晚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张翠喜摇头道:这丫头怕是心不在这儿了。
季辞心不解,女人心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那就只能在男人身上了……她有心上人了?张翠喜点头,前几日就来和我说过,想要从良,问我赎身要多少钱。
那你怎么说的?我还能怎么说?她现在的身价如何能放她离开?白白养了她一年,这……这刚有点起色就想不干了?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张翠喜急道。
季辞心皱眉,所以她这是见心上人去了?张妈妈气不打一处来,不然还能死哪儿去了?这都宵禁了还不回来。
季辞心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牡丹楼花了多少心思在薯莨身上她是清楚的。
她自己也为薯莨付出许多,作为生意人,摇钱树要跑,换了是她也不可能同意。
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其他人该怎么管束?妈妈,潭州城还会宵禁几日,这几天不要限制她的出行,派个聪明点的跟着她,看看她心上人是什么样的人,查一查。
不是她季辞心对男人有偏见,只是在青楼认识的男人有几个好东西?薯莨看上的那人也未必就是真心待她,是狐狸就会露出尾巴。
和张翠喜商量完毕后季辞心也到了后院,莫忘端来吃食,三荤三素,很是丰盛。
季辞心想了想还是去隔壁敲响了门,江公子睡了吗?可否要用晚膳?毕竟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总不能把人饿着。
季辞心以为不会有回应,不料她刚刚转身门就打开了。
在江麓臻知道这里是妓院后就在屋子里关了一天。
他只是慌乱中逃进一个院子,怎么就会是妓院呢?他怎么都想不通,更奇葩的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居然是这妓院的东家。
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做这行当真的合适吗?况且这人还是他江麓臻要娶的侧妃,这让他颜面何存?好面子的三皇子暗戳戳的决定要搅黄未来媳妇的青楼生意。
季辞心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皱眉道:干嘛?我欠你钱了?她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死了,干嘛一副谁欠了他千八百万的模样?她刚忙了一天,才回来,她饭都没吃,好心来叫这人吃饭却是这一副表情?这都是皇室富贵病惯的,她才不惯着。
季辞心也不理江麓臻了,掉头就走。
反正你现在假死,身份也不敢暴露,能把她怎么样?还能让人把她抓起来不成?大不了惹毛了她,她就告诉全世界这人没死,看他怎么办。
江麓臻略微收敛了一下表情,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肚子咕噜响……他午饭还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