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太守府。
深夜，无月。
无星，无风，天空灰蒙蒙一片。
顾家大少夫人，顾寒之妻一个人坐在院中。
她屏退了所有下人，灭了灯，双目无神的看着房顶。
周围只有虫鸣声，万籁俱寂。
然后她看见一个黑影掠过房顶，向护城河方向而去。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黑影又返回院子里，消失在了她丈夫的房门口。
对此，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姓柳，叫柳眉，是顾老夫人的亲侄女。
家族联姻她嫁给了大表哥顾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敢说一个不字。
可她不喜欢顾寒。
那个粗鲁的男人，要文采没文采，要样貌没样貌，哪儿哪儿都比不过三表哥。
自己却偏偏要嫁给他，这个时代有什么事是女子可以自己做主的？成亲第一年，他欢欢喜喜的迎她进门，对她还算温柔体贴。
顺利生下长子。
可看到孩子那跟顾寒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她再也受不了了。
为什么她的孩子不能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为什么要和他爹一样丑？她开始疏远孩子，不愿抱他，不愿亲他。
到后来她甚至看都不愿意多看孩子一眼。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不爱就是不爱。
就连生出来的孩子都让人这么厌恶。
顾寒很爱他们的孩子。
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爱。
柳眉对孩子的疏离他自然也看在眼里。
他们开始争吵，开始冷战。
柳眉依旧不为所动，对他们的孩子仍然喜爱不起来。
又是一次剧烈的争吵，柳眉忍无可忍，说出了那些藏在心底很久的话，杀人诛心的话。
顾寒，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得上我吗？你看看我们的儿子，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瞧着就恶心想吐！她言语激烈的说完这一番话后，颓然的坐在地上，她以为顾寒会对她拳脚相加。
结果什么都没有，更没有休书。
想想也是，他们可是联姻，利益相关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分道扬镳。
从那以后，顾寒就变了。
变得阴晴不定，异常冷血。
他逼迫她去密室。
他在她面前折辱着一个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起初她还会阻止，可她越阻止顾寒就越疯狂。
他在那些小孩身上划了一道又一道口子，鲜血让他亢奋。
他捏着她的脸，声音如地狱恶鬼，柳眉，你不是喜欢好看的孩子吗？来，你看看他们好不好？啊？好看吗？哈哈哈……她不停的摇头，带着哭腔，你疯了吗？是你逼我的啊！都是你逼我的！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深深刻在了柳眉的脑子里。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挥之不去。
渐渐的虐待孩子成了他的习惯，已经回不了头了。
开始那两年顾寒一个月就会弄死好几个小孩。
后来她主动给他挑人，才让他不那么癫狂，但一个月也要死一两个。
大人都经不住他那样折磨，何况是一些孩子。
她没办法阻止这个恶魔，只能选择陪他疯。
顾寒倒下了，她又能好到哪里去？……暗淡的烛光从顾寒屋里亮起来。
慢慢照亮了窗沿，照亮了整个房间。
柳眉知道是顾寒从密室出来了。
然后她起身，推开门走进屋子，又回头关上房门。
她一句话也不说，替他宽衣解带。
顾寒一脸疲惫的倒头就睡。
她也宽衣就寝。
熄了灯，她躺到床上。
顾寒突然开口道:今天这个小豆丁不错，比以前的都要看好。
柳眉听着他的话，并不搭腔。
他继续平静的开口，语气如同在闲聊一般，再找两个吧，今天这个太不经事儿了，没两下就晕了过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死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她睁着双眼，望着头顶，淡淡的回道:好。
之后两个人再也没了言语。
…………季宅。
回宅子的时候季辞心顺路去了一趟铁匠铺。
火烤一样的日头铁匠大叔依旧开着炉子在炼铁，即使是这样的天气他也没有光着膀子，而是穿着一件背心。
那衣服被汗水浸湿的程度轻轻一拧就能拧出水来。
见到季辞心过来立即停下手中的活计，露出憨厚的笑容，小公子，你来的正巧，短剑都打好了，你看看！说着他又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两把短剑。
季辞心接过短剑，付了钱，将两把剑分别递给了豆蔻和小安，对他们说道:拔出来看看！两人毫不迟疑，伸手就握住剑柄，一把将短剑拔出剑鞘。
剑身和剑鞘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如林间清泉，如天边白云，没有丝毫杂质。
剑身黝黑发亮，在太阳的折射下光芒毕露。
这两把剑和江逸晨送给她那把有一些不太一样。
那把短匕首在强光下会透出黑红的颜色。
而小豆蔻和小安的没有。
两个人拿着剑兴奋的无以复加。
小安瘦小的胳膊挽着剑花问道:哥，这是送给我的吗？看着好厉害的样子。
季辞心笑道:对，送给你们的，以后不管在哪里都带上，防身用。
豆蔻也试了一下手。
剑虽然是短剑，可分量却不轻，但她拿在手里一点也不吃力。
她从马背上轻轻跃起，足尖在马鞍上一点，人就落到了铁匠铺子一旁。
她朝一根大腿粗的木棍削去，剑吟声破空而来，木棍顿时被设成两半。
且切割面极其光滑细腻。
她又朝一块普通生铁削去，同刚刚木头一样，生铁也断裂成两半，切割面整齐光滑。
豆蔻惊喜的收剑回鞘，双脚借力，又跃回马背上，公子，这把短剑太厉害了！铁匠大叔看他们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也很开心。
这是对他手艺的最好证明，能接到这种材料的生意很难，他老父亲活了一辈子也没接到过一块玄铁料，但是他接到了，还是这么大的一块，他觉得非常骄傲。
季辞心也满意的看了眼短剑，点头道:确实是好东西。
再次向铁匠大叔道谢后，三个人三匹马，一条狗就回家去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身上，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