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两居室的小平房里，烛火摇曳，昏暗的灯光下，粗布衣裳少年埋头快速的摘抄着什么。
周钰把季辞心的话本带回家连夜誊抄了起来。
他与季辞心相识数载，季辞心每个月都会来他的摊位前挑挑字画，写写书信，待上小半个时辰。
少女纯净明媚的脸庞好似就在眼前。
季姑娘这样做意味很明显了，女儿家的心思他也有几分明白。
近两月未见，又说缺银子，想必是遇到难处了，这种顺手的事情他自然是要帮的。
科举重设，如今他也即将再次步入仕途，一切都将重头再来。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媒婆上门说亲，周钰都拒了。
战乱后家里就剩他一人，收入微薄，哪里养得起妻儿？以至于他都二十了还未娶妻。
如果自己中举那天，季辞心还没有议亲，他就是厚着脸皮身无分文也要去季府说亲的。
想到这里周钰竟然莫名地笑了起来，嘴角轻扯出的淡笑像海风般暖人心脾。
季辞心的字不是很好看，苍劲有力又豪迈至极，很是不拘一格。
很难想象一个闺阁女子能写出这样的笔意。
有些字还是错字，周钰都一一改正。
待第一遍誊抄完毕，周钰满意的笑了，烛火映着少年的侧颜格外温暖。
他觉得季辞心这篇话本一定能火。
周钰读书万卷也没见过这么通俗易懂且情节无比浪漫的神话故事。
这样的风格放在普通阶层会很受众。
……教导嬷嬷李嬷嬷来季府的第二日便开始授课。
王嬷嬷带着三位姑娘向李嬷嬷行了礼。
六十好几的李嬷嬷眼皮耷拉着，头发花白，身材瘦小，穿着一件墨绿色合襟袄子，走路倒是精神抖擞。
李嬷嬷了从老夫人口中解到三位姑娘《女儿经》都背不全，就定下了上午背书，下午学规矩的课程表。
第一天上课季辞心就挨了五戒尺，不过庆幸打的是左手。
季辞心也不是故意上课打瞌睡。
实在是晚上熬夜写话本去了，女儿经，女儿经，也确实是念经。
李嬷嬷在上面念，季清和季璇在下面跟读:女儿经，仔细听，早早起，出闺门，烧茶汤，敬双亲，勤梳洗，爱干净，学针线，莫懒身，父母骂，莫作声，哥嫂前，请教训……简直和三字经一样，季辞心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李嬷嬷领着大家念完还要让姑娘们表达一下自己的见解。
季辞心被拎起来一问三不知，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她只学过三字经，哪里学过什么《女儿经》？李嬷嬷第一天就罚了季辞心五戒尺，还让她全文再抄五遍。
一旁看笑话的季璇笑开了花。
三姑娘。
李嬷嬷突然喊道:闺阁女子应当笑不露齿。
季璇顿时不笑了，神情也变得慌张起来，小声求饶道:嬷嬷。
李嬷嬷没有半分同情，拿着戒尺走到季璇面前，伸手。
季璇颤颤惊惊地伸出左手。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疼得季璇叫出声来。
季辞心心里暗爽，这大概就是笑话没看成自己还惹得一身骚的典范了。
季清全程都很平静，既没有表现出幸灾乐祸，也没有表现出惧怕。
功课也都工工整整的做完了，李嬷嬷对嫡长女季的表现非常满意。
下午开始学规矩，拜见家中长辈应该行什么礼仪，拜见王侯又应该行什么礼仪，甚是连见皇上的礼仪都一一学了遍。
最后让每个人都把各类礼仪都行了一遍才放人。
这般学了好几日，也到了茴香与掌柜约定好的五日。
一大早茴香就到了清风斋。
哎哟，姑娘，你可来了！万掌柜看到茴香跟看到财神爷一样，开心的八字胡都飞起来了。
那本龙女的话本出人意料的大卖，如今潭州十之七八的读书人或启蒙过的闺阁女子都抢着要买。
万掌柜连夜印刷都忙不过来。
每日还有不少人来问后面的卷章出没有，愣是把万掌柜弄得跟猫爪子挠似的。
那白花花的银子看得见摸不着，就很难受。
万掌柜。
茴香恭敬的行礼。
哎哟，瞧姑娘客气的，今日可是来交话本的？万掌柜往茴香手里瞅了瞅没看到稿子，原本飞起的胡须也捶了下来。
掌柜没说今日要稿子呀，不是说先看看行情好不好再说下文吗？啊，对对对，是我糊涂了，来姑娘这边坐，这边坐，我们谈谈？万掌柜把人往里面请。
一进里屋小厮就很有眼力劲儿的沏了一杯茶端上来。
能让他们掌柜这么客气的必然是财神爷，在清风斋做工的人都知道。
这番举动让茴香受宠若惊，她一个丫鬟哪里被人这般客气对待过？这全是因为她家小姐的功劳，小姐是真能干。
姑娘，话本子我瞧过了，写的非常好，卖的也不错，这样，我们继续合作，五五分成如何？万掌柜伸出五个手指头。
茴香没有说话，出门前小姐说了，若是书斋这边开价就装哑巴，别立马就答应下来，得吊一吊。
茴香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万掌柜心一狠，右手敲了一下桌面，三七！最多三七！你七，我三，不能再加了！这是清风斋给顶尖合作对象开的价，是万掌柜的底线，整个书斋有这待遇的写手五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好，那就听万掌柜的，只是这第一笔银子可不可以结一下？可以，可以，等下我就让账房过来和你对接，对了姑娘，敢问第二卷何事能写好？五天，五天之后我给掌柜的送过来。
万掌柜听完拍好叫好，立马就通知下去了。
茴香结完账被吓了一跳，居然有整整一百两银子。
她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又和账房兑换了银票，准备回去的时候多看了一眼阁楼，一眼就看见粗布衣裳的少年正在誊抄话本。
茴香走上楼去，周公子。
啊，是茴香姑娘啊！周钰抬头，今日是来交稿的吗？茴香摇头，得过几日再交了，刚刚谈好价。
那替我恭喜你家小姐了。
这都多亏了周公子，没有公子誊抄修改哪里能这么快换到钱？说笑了，对了，你能帮我问一下你家小姐书生和龙公主最后的结局吗？嗯，好，回头我就问问小姐。
茴香微微弯膝行礼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最近小姐忙得不可交，又是罚抄，又是要背书的，还要写话本。
她帮周公子问也要等小姐得空才行。
小姐实在太辛苦了。
从书斋出来，茴香一路上都能听到有关龙女和书生的讨论声。
唉，唉，唉，刚刚清风书斋那边放话了，五天后出龙女第二卷。
当真吗？那我五天后一定早早的排队买！你们说老龙王没后继之人那书生会不会当上龙王？老龙王不是说了吗？要龙子方可继位！哎呀呀，也不知道书生会不会和龙女在一起！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这个叫季子禾的着实厉害，不像那些个只会写些才子佳人的，俗透了。
哼，无知小儿，季子禾算什么个东西？之乎者也都不会，言辞粗俗不堪，也配我等读书之人追捧？没人逼你追，闭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