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星光出门，夜深了，小区门口，黎黎最爱的米粉店已经闭店了。
她转了一圈也没什么想吃的。
饥饿感消散，她也没那么想吃饭了。
人就是这样，最需要的时候没得到，后面再拥有也是索然无味。
叼着冰棒从便利店出来，黎黎被暴雨堵在门口，早晨她还说下雨有美感，现在她只觉得下雨好凶残。
天气就像元辰的脸，说翻就翻，买根雪糕的功夫，黎黎就有家回不去了。
一支雪糕吃完，雨势渐小，但还是不能直接冲进去跑。
黎黎百无聊赖地看着雨幕，手指敲着桌子，她不明白为什么暴雨可以下这么久，而且没有要停的趋势。
元辰躺着躺着都快睡着了，想起黎黎问他吃饭的事，出了房间发现黎黎不在家。
元辰发消息过来问她，是不是出去了，还回来吗。
黎黎说他年纪轻轻耳朵就聋了，外面雨这么大，她在便利店躲雨。
他打开手机定位，代表黎黎的小红点就在小区外不远，元辰拿起雨伞，冲下楼去找黎黎。
黎黎手撑着头，觉得自己快睡着了，元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
便利店的门在身后关上，夜风吹过脸庞，也吹进黎黎的心里。
黎黎说这么大雨，一把伞会淋湿吧。
元辰看她一眼，讷讷地说，就找到一把。
骗人的，出门前，他又折回去，把另一把伞收了起来。
元辰拍拍黎黎，让她挽住他的臂弯，快点走回去就不会淋湿。
黎黎觉得元辰手有点凉，伞也在微微颤动，问他，怎么还发抖了，这么虚弱么。
元辰心想，他头痛，发烧，没吃饭，还跑下楼的，没晕倒就不错了。
但他不同寻常的理解能力，令语意迅速跑偏，他眉毛微蹙，问黎黎，说谁虚？黎黎无语，这狗男的，脑回路可真是极品奇葩。
他们要走到小区最里面的一栋，大雨拉长了到达时间，黎黎还是觉得伞晃，她伸手握住元辰的手。
黎黎的手很暖，两个人倒是反过来了。
元辰轻咳一声，没话找话地问黎黎吃了什么。
黎黎摇摇头，说出来就不想吃了，买了支雪糕，就被雨拦住了去路。
听见黎黎又吃雪糕，元辰好为人师又开始说教，说她怎么就不长记性，什么天气吃冰的，自己多大了不知道。
黎黎不甘示弱地回怼，她又不虚，她手又不凉。
那你不看看日历？今天几号？能不能吃凉的你不知道？今天几号？说起这个话题，两个人都怔住了，申请离婚快一个月了，上次在酒店的事，闪回到脑海。
黎黎，你是不是该来了？元辰小心翼翼地问。
脑子一到关键时刻，就记忆断片，黎黎努力回想，也不记得上个月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开始和元辰复盘，上次到底有没有保护措施。
元辰扁扁嘴，问她，如果说不记得了，会被打吗？黎黎回敬他，不会挨打，会被她直接弄死。
情况越来越复杂，黎黎进了屋就坐在一边，沉默不语。
深夜外卖平台送货也慢，元辰吃了退烧药，也陪她等着。
要是……元辰想打破沉闷的气氛，但是他们之间，最近好像没有什么轻松的话题。
不会的。
黎黎的语气冷静又冰冷，对话戛然而止。
夜晚越来越沉，窗外的自然光越来越少，黎黎坐在沙发里整个人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屋内暗得几乎没有光，外卖小哥送药过来的时候，还不安地朝里看了看。
元辰拿着东西过来，黎黎没什么反应，好像睡着了一样。
要现在测吗？网上好像说要早晨测。
黎黎转过头，用力地盯着袋子。
过了几秒钟，她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般，接过东西，说明天测。
结婚以来，黎黎一直在吃短效避孕药。
提起离婚申请的那天，他们一路匆匆忙忙地，搞得黎黎忘记吃药，这个月就空下来没再吃。
五年只有这一次疏忽，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反驳元辰，没有如果。
不要孩子，这是结婚初就决定的，黎黎有跟元辰提过，但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当真。
在元辰的意识里，黎黎就是个小孩子，所以常常对她说的话听听就过去了，根本也不走心。
一夜没睡，黎黎听着时钟指针互相摩擦的声音，觉得时间确实有点难捱。
如果真的是怀孕，那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她和元辰就要离婚了，生出来注定是一场苦行。
出生，就是痛苦，活着，就是挣扎。
这就是黎黎不想要孩子的理由。
天光朦朦，月光清浅暗淡，薄雾散在空中，空气干冽清新，人间换上了一副羽化登仙的景致。
黎黎步履冲冲地往外走，衣兜里的手还捏着有两条红线的小棒棒。
她睡不着，天才刚刚亮就下了床。
熬了一整夜，测试用的样本完全靠凑。
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第二条红线出现，黎黎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水里，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有孩子？她一个人从小就没办法让父母满意的人，一个从小就活在比较里的人，一个没体会过无条件的爱的人，让她怎么能养好一个孩子。
黎黎想跑去路上打车，但是腿好像千斤重，抬不起来，也走不快。
她不知道是身体上，体能不足觉得累，还是心理上，已经代入了孕妇的角色。
到了医院还等了好一会，出诊医生的第一句话，就问她如果怀孕了，要不要？要的话就留在产科，不要的话，那就去妇科，预约手术。
见黎黎一个人，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医生有些不耐烦，说，行了，先去抽血吧。
黎黎的血管很细，再加上从昨天就空肚子，血管就更难找了。
护士一针下去没找到，还在里面转了转，黎黎疼得握拳，跟她说还是重新换一根吧。
又是漫长的等待，时间尚早，产科候诊的孕妇也不多。
检验科的早班医生，似乎还在状态之外，她拿起标本，动作都慢悠悠的。
不知过了多久，黎黎才看见，检查报告从窗口被丢出来。
化验单显示 HCG 数值小于 5。
黎黎终于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医生说，自测结果不准，有很多原因，内分泌紊乱，激素不稳定，经期前后都有影响。
她说到这停了停，问黎黎最近吃过避孕药吗？黎黎摇摇头，老实地回答，过去是吃的，最近忘了，就停了。
医生叹气，说年轻人怎么这么不在意呢，短效避孕药，要么就一直吃，要么就不要吃，吃吃停停最伤身体了。
她一边在病历本上写着，一边还问黎黎，这么大事，怎么不见她老公啊？黎黎顿了顿，说离了。
医生把病历本还给黎黎，告诉她自己注意点。
黎黎道谢，转身向外走，临出去前，听见医生还在叹气，说现在的年轻人啊。
了却心事，黎黎走在医院里，胜似闲庭信步。
妇产科其实是两个科室，只是关联性比较强，才被习惯性地统一称呼。
这是黎黎今天学习到的新知识。
她不疾不徐地沿着楼梯走，从产科楼层下来，就是妇科所在，刚站定，一个人影走过来，狠狠撞了她一下。
冲击力不小，两个人都摇摇晃晃的，黎黎稳住自己，还伸手扶住了对方。
她看见那人包上的挂件，愣了愣，再去看脸，忍住了震惊，才没喊出来。
怎么会是林雨，她不是应该在拍戏吗。
人多嘴杂，隔墙有耳，黎黎什么也没说，跟着林雨一直往下走。
身边没有工作人员，林雨大概也不想目标太大。
当红女明星，清晨探访妇科，这大瓜足够大家吃上三天三夜了。
黎黎拿出手机，问林雨准备去哪儿。
很快她收到定位，林雨坐着出租车走了。
黎黎握着手机发呆，她隐隐地觉得，林雨是偷跑出来的，而且好像遇到了大麻烦。
黎黎意识到，接下来的事，可能不在她的承受范围内，能找元辰帮忙吗？元辰素来不爱管闲事，再加上他们目前的关系，黎黎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黎黎站在路边，脑海里的风暴一轮接过一轮，让她无暇顾及周边。
黑色的奥迪停在她身边有一会儿了，黎黎都没看见，舒朗长腿迈下车，走到她近前问怎么了。
黎黎暗想，沐水真是神奇的城市，新欢旧爱，顶流一线全聚齐了。
坐在车上，黎黎向林雨报备，她跟舒朗同行会不会不妥。
隔了好久，才等来林雨的回复说，没关系。
舒朗是来医院见委托人的，没想到出门就遇见了黎黎。
她看上去不是很好，双目无神，脸色苍白，指尖冰冷，再加上还拿着病历，很难不让人心生猜测。
等红灯的间隙，舒朗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也许他可以帮上忙。
我没有不舒服，就是来产科验血。
只是出来的时候，遇到了林雨。
黎黎心不在焉地回答，完全没注意到，这句话杀伤力有多大。
舒朗心里一惊，躯体也有微弱的僵硬。
要不是车子自带 Auto Hold，这会儿大概就需要报交警，通知保险了。
毕竟是职业律师，大抵面色如常还是可以做到的，也能控制声音的变化。
舒朗问道，孩子是元辰的吗？这相当于是一句废话，黎黎和元辰没有事实离婚，婚姻存续关系期间，有了孩子也是正常的。
人有的时候就是不撞南墙心不死，总要听到亲口证实，才能甘愿面对真相。
嗯？没有，是个乌龙。
乌龙？嗯，结果出现了偏差，可能最近没休息好吧。
黎黎觉得，跟舒朗讨论有没有怀孕，实在太怪异了。
如果她真的需要倾诉对象，不是元辰最合适吗？黎黎看看手机，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竟然平和到，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一直在想林雨的事，黎黎都忘了，这一早晨的跌宕起伏。
元辰不问也好，就算有，她也不准备留。
乌龙，只不过，让她看起来不那么绝情而已。
黎黎不期待新生命，可能这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