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黎没有表现得那么轻松,她只是觉得,这种情形下,只有她能帮林雨争取多一点的时间。
舒朗一边开车,一边观察黎黎的状态。
他知道黎黎是心思细腻的人,但这种敏感又只对在乎的人才有。
她有忧虑,应该不是害怕自己被曝光,她更担心身边的人。
你要跟老师说一声吗?先不了,看看林雨能不能解决,她才是主要目标,我的事激不起水花。
黎黎看着窗外,她也不知道自己担心什么。
像她这种从小考试不作弊,长大过马路都不闯红灯的乖乖女,其实没有什么料可挖,但她还是觉得心慌。
也许每个人被放在聚光灯下,被大众审视盘剥,胆怯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而对于光鲜亮丽的林雨来说,被检阅被指责却是她的日常生活。
舒朗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跟黎黎说下车走走吧,都在屋子里闷了一天了。
黎黎勾了勾嘴角,说舒朗肯定不知道,她被催稿的时候,可以几天都不出房间。
呦,这给你骄傲的。
舒朗想拍拍黎黎的头,被她歪头躲过去了。
黎黎说她都成年了,不要像逗小孩一样哄她。
没把你当小孩,但是成年人,也有权利被哄。
舒朗温柔的目光多了些许炽热,黎黎有些瑟缩,她在想站在楼上,能看清楼下的情况吗,她和舒朗会被元辰看到吗?哎?我就住在这栋。
黎黎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其实他们早就到了,我进去了啊,朗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黎黎快步走向单元门,舒朗在身后喊她,又迎着追上去。
黎黎转身,刚好被舒朗圈在怀里,她动了动,舒朗的手臂越收越紧。
你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我以后可按成年人的标准哄你了。
舒朗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清润又低醇,好像鼓棰一样敲击黎黎的心。
黎黎终于感受到,舒朗不再是那个看她长大的哥哥,而是一个成熟稳重有魅力的异性。
突如其来的念头,让黎黎觉得舒朗的体温更高了几分。
她僵硬地维持着被拥抱的状态,过了一会儿,舒朗松开了手臂,留下了一句好像叹息的话,又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黎黎,快点离婚吧。
人心就像春水,不会无故起涟漪,也不会一直平静无波澜。
黎黎大脑懵懵地上楼,直到躺在床上,舒朗的话还在单曲循环,余音绕梁。
完了,黎黎觉得自己好像中咒了一样,她在心里大喊退退退,还是没什么效果。
元辰一天杳无音信,黎黎回家也没见他。
准前夫狼心狗肺,追求者又步步紧逼,离婚冷静期结束在即,这段关系里,似乎只有黎黎感觉像被架在火上烤,元辰只有在最初的几天,有一点点留恋的意思。
黎黎用被子蒙住头,闷声大喊,离就离,谁不离,谁就是狗!舒朗在楼下站了一会,他也不知道黎黎在哪盏灯后面,只觉得十年来,终于可以对黎黎的回应抱以期待了。
夜色浓重,昏暗的暮霭,渐渐吞噬了地平线,天地共色。
高挑的法国梧桐,枝叶繁茂,遮住了本来就不算明亮的路灯。
舒朗缓步走出黎黎家的小区,这大概是最近以来,他过得最惬意的夜晚。
虽然因为林雨的私事,耽搁了半天,工作计划险些被打乱,但他觉得,好像跟黎黎的距离近了一点。
算是偏差中的惊喜。
想到这,舒朗的嘴角微微牵起,连看见元辰都没落下。
对方面露不善地看过来,似乎在等他过去。
舒朗收回搭在车门的手,走向元辰。
等他站定,元辰也直接,问他是不是已经跟黎黎在一起了。
这个人,好像就是学不会正常的沟通,舒朗一下子就体会到了黎黎的感受。
他加深了嘴角的笑意,告诉元辰,以他们俩的交情,舒朗没必要事无巨细向他汇报,如果真的想知道,建议他回家问问黎黎。
至少,剩下的这几天,他们还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
等换了离婚证,元辰再想问,也没机会了。
你陪她去医院了是吗?舒朗叹气,元辰不仅不会沟通,也没有理解能力,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放任黎黎跟他结婚。
我说不是,你信吗?你只在意自己看到了什么,但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元辰,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元辰就那么望着舒朗离开,满脑子都是哑谜,这舒朗怎么跟黎黎都是一个毛病,说话就百转千回的。
在医院的路边,舒朗碰见黎黎的时候,元辰也刚刚赶到。
黎黎自己从家出来,没跟他打招呼,他凭着定位找到,正好看见她坐上舒朗的车。
没什么好问的,也不用再问了,黎黎不需要元辰的关心,他也不想自讨没趣。
喻柏言说得对的,关于黎黎的事情上,元辰如果没办法理智对待,那还是放过黎黎吧。
人家姑娘家家,包容他十年不容易。
人生,还能有几个十年呢。
可是,就算元辰大错特错,黎黎失去的十年,也是元辰的十年。
感情是笔糊涂账,说不清是谁耽误谁,反正以后也没有纠葛了。
元辰进门,路过黎黎的房间,她正在里面大喊不离的是狗。
他笑了,黎黎总有办法让自己开心。
其实元辰挺想当狗的。
转念又觉得,黎黎失而复得的快乐来之不易,那还是放开黎黎吧,至少她以后能一直开心,比跟他在一起开心。
元辰拿出包里的财产分割协议,顺着门缝塞进门里,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元辰,你什么意思?黎黎猛地打开房间门,喊住迈进房间的准前夫。
就是……就是整理了我们的共同财产,然后做了这份文件。
元辰拿捏不准黎黎的意思,磕磕绊绊地说,底气一点也不足。
你今天就在忙这个?黎黎很明显生气了,音调都高了许多。
他问都不问她有没有怀孕,还清算了财产。
嗯,上午一直在开会。
元辰语气倒是无辜,一点都没理解到点上。
黎黎被气得发抖,回身拿起签字笔写名字,然后把纸搓成一团,丢给元辰。
给你狗屁协议,给我滚蛋。
砰,黎黎进屋摔上了门。
元辰捡起纸团,忍不住叹气,都搓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能用呢。
喻柏言打来电话,问元辰追妻进度得怎么样。
元辰如实回答,财产分割协议被人搓成了废纸,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喻柏言被他气得直结巴,他大骂元辰,长的是猪脑子,狗脑子,自己真是有时间教他,还不如直接生一个出来教,说不定都比元辰会谈恋爱。
元辰别的不行,逗贫一个赛好几个,他说喻柏言还单身,没人跟他生孩子。
喻柏言气结,他现在万分肯定,自己绝对是犯贱,才会打这个电话给元辰。
念及十几年的情分,喻柏言说,明天杀青,之后有几天假期,见面说吧。
临近午夜,林雨坐着助理的车,回到了曾经被她称作家的地方。
他们的房子是一幢独栋别墅,只有两层并不是很大。
当时林雨一边拍戏,一边盯装修,几个月都在两头跑,就因为她想告诉那个人,小女孩也会长大,也能跟他共同承担家的责任。
现在想来,所谓家的责任,都是痴心妄想,黄粱一梦。
几年的时间,都没空去登记,林雨竟然也会吃这样的哑巴亏。
她按响门铃,阿姨跑过来开门,看见外面站的是林雨,还有点发愣。
林小姐,您回来了。
林雨跟她点点头,看着满屋子的衣服,还有倒在地毯上的红酒。
她太熟悉这场戏了,拍了太多次,终于轮到主角叫林雨了。
她拿了张纸,吸走了地毯上的红酒。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当时为了买回来,还让助理特地飞了一趟国外。
阿姨亦步亦趋跟着林雨,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先生屋里还有其他女孩子,前几天林雨走了,她还以为不会回来了。
林雨说太晚了,让阿姨去休息就好,她就坐在客厅等。
没等多久,中年男人就围着浴袍出来了,他一如往昔地沉稳从容,问林雨今天有什么事。
她在一楼的客厅,抬头望向二楼的围栏,男人的眼神冷静睿智,深如寒潭,没有感情。
林雨和他的关系,一直是这样的,仰望和崇拜,她是他一手打造的作品,毁掉她也只是顷刻的事。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您的小情儿,为什么派人跟我的私人行程。
林雨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她的神态,就像第一次被通知演女主一样,有些青涩,有些惶恐,还有些坚定。
她好像总是这副样子对着他,十年如一日。
男人双臂搭在栏杆上,面容有些许的波动,但很快恢复平常,只说他并不知情,问林雨有什么麻烦吗?可以说来听听,也许他可以帮忙。
没什么需要麻烦您的,只是想告诉她,我刚拍完的电影,您也有投资。
怕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您一手带我到今天,一定比她清楚,我放弃的,从不会回头寻。
至于我自己的问题。
林雨顿了顿,目光闪烁,直直望向男人,无须担心,我会解决。
林雨微微欠身,向那人告别,她一直尊重他。
尽管难以平复的伤疤是他给的,但是不能复制的辉煌也是他给的。
她笑着看他一眼,转身走出房子,融入整个夜色。
此去经年,她是她,他是他。
林雨所受的一切皆当报恩,往后不相恋,亦不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