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林雨想到了元辰,又把电话打到了黎黎那里。
黎黎忙着码字,看见林雨来电,就直接开着免提放在旁边。
林雨言简意赅,直奔主题说到了元辰,惊得黎黎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坐在一边单人沙发上的舒朗。
因为懒得去拿耳机,结果,林雨偏偏挑了不宜入耳的内容来说。
元辰是舒朗的死穴,也是黎黎生活中,暂时绕不开的人。
其实两个人也没有藕断丝连,也仅限于搬家那次见面互动而已。
但舒朗就是听到元辰的名字,都会如临大敌。
黎黎叹气,含含糊糊地回应了林雨,草草地结束了通话。
舒朗听到她叹气,就把视线落在了她脸上,像是搜寻证据一样观察她的表情。
黎黎被他看得不自然,僵硬地笑了笑,问他怎么了吗?舒朗慢慢合上书,幽幽地看了黎黎很久,最后笑着说没什么。
没什么,才是最大的危机。
黎黎知道舒朗为什么不开心,但是她和元辰的关系本来就避无可避。
他们和平分开,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她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对舒朗的反感负责。
总不能以后连元和辰都不能提了,对吧,舒律师。
毕竟现在是恋人关系,黎黎还是要耐着性子哄哄舒朗,不能总因为一件事闹得不开心,那有点太消耗感情。
她坐在舒朗腿上,用手指抚平他眉心的褶皱,黎黎发现,舒朗真的很喜欢皱眉。
舒朗,你在乎我,我很开心。
但你真的不用担心元辰,我跟他已经分开了。
那你会帮林雨联系他吗?向舒律师保证,一定不。
舒朗还算满意地放过了黎黎,但同时又抛出了另一个死亡问题。
他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住。
救命,黎黎刚刚恢复自由,真的不想这么快跟另一个人朝夕相处。
关于这件事,舒朗不止问过一次,每次黎黎都用情侣之间需要新鲜感,或是舒朗上班不方便这种理由搪塞过去。
今天又重新被提起,黎黎只能搬出来更大的王牌。
她跟舒朗说,这得请示她母上大人。
孤男寡女随便同居,被母上大人知道了,黎黎一定会被家法伺候。
舒朗别有深意地看了黎黎一眼。
那种感觉,就像小的时候,她自己在家,妈妈突然回来,问她有没有偷看电视一样。
明明没做亏心事,就是让人没有由来地觉得心虚。
感受到黎黎的窘迫,舒朗面色略有缓和,他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黎黎的下颌,嘴唇凑过来亲了她一下。
然后说,过年的时候,他亲自登门向老师请示一下。
舒朗拿起自己的外套,手指划过黎黎的耳垂,神色轻松地跟她说晚安。
黎黎明白,舒朗忽然心情大好,并不是因为她哄人技巧高超。
而是因为,舒朗在她妈妈那里,有黎黎都不曾得到过的,无条件的信任,和盲目的支持。
只要他提出来,别说住在一起,他说要结婚,黎黎妈妈都能押着黎黎去民政局登记。
黎黎独自在家,窝在沙发里,重新打电话给林雨。
接通后的第一句,她对林雨说,谈恋爱可真的太累了。
林雨乐了半天,问她是不是凡尔赛,舒律师哪里不好,还让她觉得累了。
黎黎百口莫辩,选择终止这个话题。
如她所料,和舒朗在一起,她连烦恼都不应该有。
林雨尚且如此,黎黎根本不敢想象,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知道之后,她根本连退路都没有,只有修成正果一条光明大道。
从一开始,她和舒朗的恋爱,就不是简单的两个人的事。
舒朗是不可多得的良婿人选,黎黎只是普通的二婚女性。
她妈妈周周都要询问感情状况如何,甚至还言辞隐晦地询问相处到了哪一步。
别人眼中的幸福,是曝光在烈日之下的隐私,别扭难受却无从诉说。
舒朗是个完美的情人,无论工作多忙,他都会分出时间给黎黎。
就像是列在日程表中的一项,黎黎都为舒朗感到烦累。
恋人的兴致不高,是逃不过对方的眼睛的。
一手餐刀,一手叉子,黎黎两眼空空,说是切不如说是磨着眼前的这块牛排。
舒朗眼眸一转,目光温煦柔和,他伸手拿过黎黎的盘子,把自己切好的放在她面前。
打扰你清修了?舒朗专心地切着肉,好似平常闲聊地问道。
没有,不是清修,是我占用你的休息时间好么。
觉得应付我麻烦了?喂喂喂,没有这么歪楼的。
两个城市距离再近,也是异地啊,我担心你跑来跑去很累啊。
舒朗半真半假地调侃,让黎黎严阵以待。
她放下餐具,字字句句地解释着。
你本来就忙,一周不说每天,也要来回跑个三四次吧?真的很累的。
累,这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约会时间的字眼。
舒朗作为律师,这样的异常,自然逃不过他敏锐的洞察力,何况黎黎连说了两次。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餐具,面色平静,心思却百转千回。
黎黎的戒断期有些长,也许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元辰这两个字,只是被提到,她的神态都不一样。
尽管舒朗明白横贯十年的记忆,不可能说丢就丢,但他确实也有些等得疲乏了。
既然细水长流地渗透,达不到预期,那就只能换些别的方式,推波助澜。
下周末,我们律所团建,可以带家属。
秋尽冬至,年关岁尾,各家公司都开始假期前的狂欢。
冬天是温泉酒店的天下,舒朗他们律所,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暮賾市整个行业内,舒朗所在的律所,可以说数一数二。
今年是他就职的第八年,刚刚下班前合伙人会议上,投票通过了舒朗晋升为高级合伙人。
舒朗是来找黎黎庆功的,可是女朋友一直心不在焉。
在一起两个月,他们的亲密行为,还只限于亲吻。
他们都不是纯情得牵手就会脸红的年纪,没有进行下去,只能说明,至少有一个人是拒绝的。
很显然,黎黎是不愿意的。
无论是舒朗亲吻的下一步,或者是搬到一起同住的请求,黎黎都没办法接受,与舒朗更进一步。
团建可以带家属,是舒朗自己加的,为了突破黎黎的防线,君不君子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也需要更亲近的机会,来加速黎黎的戒断期,让他们的关系更稳定。
舒朗的邀请算是明示。
黎黎也不是什么旧社会三从四德,要给自己立牌坊的贞洁烈女,她只是还没想好。
和舒朗在一起,就有些半推半就。
如果关系更近一步,不知道又会引起千里之外,父老乡亲的哪些蝴蝶效应。
离婚那一刻,黎黎就决定,此后为自己而活,不被任何裹挟,到现在也没做到。
所以,再往后的事情,她总想要清楚明白地走下去,但是思考久了,又显得很犹豫,很不情愿。
黎黎抬头,对上舒朗动情又期待的目光,她好像也没办法说出来拒绝的话。
她不想辜负舒朗,但很多事,又和想或不想没有关系。
黎黎的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舒朗垂下眼眸,对她说可以考虑一下,看看有没有时间。
舒朗再一次为她铺好了台阶。
黎黎的负罪感不停叠加,即将达到峰值。
舒朗的长情和纵容,就好像一面镜子,让她的躲闪,逃避都无处遁形。
她用叉子,点着盘子,微弱的声音,就像时间在读秒。
我应该有空的。
黎黎用她的回答,结束了她和舒朗之间被拉长的沉默。
律师们的休息日,却不一定是别人的放假日,舒朗是唯一一位团建带了家属的。
黎黎有些局促,小时候处处被人比较的紧张感仿佛刻在骨子里。
她这个自由职业者,混在这个队伍里,就已经说明,精英的世界,黎黎是个例外。
律所的主任难免对她好奇,知道她是所谓的作家,问她都写过什么,有没有加入作协。
黎黎有些羞赧,说她不算作家,写的文章也都是网络连载的那些。
中年人恍然大悟的表情里,总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
黎黎已经习惯了,她本来也不是名家,写手就是职业而已,别人承不承认,她都没关系。
就是不知道舒朗会怎么想。
提起黎黎,父母总是觉得面上无光,大概这次,这种耻辱感也会蔓延给舒朗。
黎黎偷偷看了一眼舒朗,他没什么反应,反而说黎黎比他小,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自然也强些,喜欢自由职业很正常。
主任哈哈一笑,重复了一遍新鲜事物,这个话题就过去了。
黎黎暗自叹气,没发出声音,只有肩膀随着呼吸上下耸动一次。
舒朗在身边,捏了捏她的手指,安慰她不要在意。
近几年流行请第三方团队做团建策划,律所也请了策划师,同期还有一家企业也在搞团建活动。
黎黎小声说,现在企业都鸡血化得像非法组织。
舒朗笑着逗他,问她是他的上线还是下线。
律所只是请了策划师带他们做户外活动,隔壁的公司就挺流程化的,从文化衫到心理拓展,基本上走了个遍。
黎黎坐在草地上看热闹,越看越觉得文化衫上的 Logo 有点眼熟,她正看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嫂子。
鬼使神差地,黎黎回了头,这下遇见熟人连躲都来不及了。
她觉得眼熟的,正是前夫哥公司的 Logo。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黎黎朝对方挥挥手,如果只是元辰曾经手下的小孩,那也还好。
不过是一个称呼,无伤大雅。
小孩也热情地回应黎黎,然后又往远处跑。
黎黎觉得真是年轻人体力好,她现在多走一步都觉得累。
不一会儿,小孩扯着另一个人,从远处走过来,还手舞足蹈地说着。
元辰刚洗完手,张着双手甩水,听着身边的小孩一刻不停地在说,什么嫂子,什么带家属还偷摸的。
元辰刚要反驳他,就看见黎黎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辰哥,你说你,带嫂子就带呗,还不说一声。
黎黎好像还没看见元辰,她坐在草地上,融进远处的蓝天,安静得就像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