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黎躺在床上,毫无生气。
她身上的衣物凌乱地散开,只剩内衣堪堪遮住身体,伤痕淤青遍布锁骨和肩膀。
她满脸泪痕,满目空洞,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舒朗终于如梦初醒,冲动之下的过激反应,把他们的关系推向了万劫不复。
他想帮黎黎扣好拉扯掉的衣服,但只要他靠近,黎黎就会控制不住地发抖。
舒朗沮丧地垂下头,三十年来所有的挫败感加起来,都没有跟黎黎在一起后感受到得多。
引以为傲的学识他用不上,众人羡慕的地位财富黎黎看不上,过去十年的缺口他补不上,关于过往的记忆黎黎忘不掉。
猜忌就像是荒草,春风吹又生,一点点不安,都能被无情地放大,衍生出各种不存在的情节。
舒朗和黎黎好像同坐一个跷跷板,不能往前,更不能往后,步调不一致的他们,一不小心就会掉进身下的万丈深渊。
同事打电话催舒朗下楼参加活动,他匆匆换了身衣服。
出门前,舒朗又看了黎黎一眼,他喉结滚动,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直接出门离去。
听到关了门声音,黎黎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
她迅速地换好衣服,把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丢进箱子里,逃命一样地出了房间。
黎黎在走廊里小跑起来,虽然知道舒朗不至于真的丧心病狂地伤害她,但是性情大变的他还是让她心生畏惧。
舒朗言不由衷,他其实和黎黎的父母一样,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不能做到他们满意。
慌不择路地寻找电梯,黎黎突然被人一把拽住,她以为是舒朗回来了,开始拼命挣扎,又不停地喊着放开她。
黎黎,是我,元辰。
元辰按着黎黎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他想问问黎黎过敏情况有没有好转,电话没打通,信息也发不出去,这才碰运气地找到房间这边。
结果,就看见黎黎慌慌张张地一路直冲过来,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一样。
你到底怎么了?黎黎停下来喘着气,她好像惊魂未定一样,双眼失焦,指尖冰凉。
元辰也不再逼问黎黎发生了什么,看她失魂落魄的状态,也未必说得清楚。
他接过行李箱,问黎黎是不是要离开,他可以开车送她。
黎黎点了点头,跟着元辰上了电梯。
电梯一路向下,黎黎盯着变换的数字,元辰打量着黎黎的脸。
离婚两个月有余,当初元辰本着让黎黎开心的愿望,离开了她的世界。
可是现在,眼前的人哪里有一点开心的样子。
元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黎黎的手。
她冰凉的指尖瞬间得到了暖意。
对方掌心的触感是如此熟悉,触碰的瞬间,也不再会有小鹿乱撞的悸动,但是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他们站在彼此身边,反而多出了一种经年累月的陪伴,而产生出来的安心。
黎黎莞尔,离婚的时候,她骂元辰有没有他一个样。
其实真的列举元辰缺席了哪些重要时刻,她又好像记不太清了。
他们互相对视,相较于分别前的彻夜长谈之后的明朗,好像又多出了一份放下一切的释然。
他们分开,有让生活变得更好吗?其实自己本身不改变,无论换了谁在身边,都是在重蹈覆辙。
元辰,你以后别再说我是笨蛋了,我好像真的不太聪明。
黎黎自嘲地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元辰应声看她,眼中充满了不舍和依恋,他的手腕翻转,和黎黎十指紧扣。
正当他要说些什么,电梯开始急速下坠,灯光也灭了,警报响彻整个轿厢。
那些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都变成了黎黎重心放低,不要害怕,没关系的,没事的。
害怕的好像不是黎黎,她淡定平常地盘腿坐在轿厢一角,随手又按了身边的楼层按钮,看看有没有可能停下来。
落了几层,钢索摩擦的声音变小,电梯停了。
元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满脸都是冷汗。
黎黎看他的样子,终于心头的阴霾散去一些,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一点微弱的弧度。
前夫哥,你可太怂了。
元辰不自然地坐下,平复了一会心跳。
黎黎在外衣兜里掏了掏,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递给元辰,还说条件艰苦,让他克服一下。
你怎么回事,刚才丢了魂一样,没命地跑,这会儿又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家那栋的电梯,经常会停吧?黎黎语调平淡地传道受业解惑,根本没注意到,她还是习惯性地提到他们的家。
元辰顿了顿,虽然这句不是控诉,但还是让他觉得亏欠。
黎黎这么冷静,应该不是被第一次关住了,那她第一次惊慌失措的时候,元辰在哪儿呢?在加班,还是在开会,或者是出差?扬声器里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声音,他们正在尽力抢修,让黎黎和元辰稍安勿躁,不要惊慌。
等着吧,一会就有人来了。
黑暗里,时间一点点流逝。
起初元辰和黎黎还能聊天,随着被困的时间变长,轿厢越来越像个蒸笼,黎黎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猪肉,马上就要熟透了。
你可醒一醒,我现在体力不支,一会可抱不动你。
元辰用肩膀碰了碰黎黎。
黎黎昏昏沉沉地说,她才不用他抱。
元辰也耐着性子逗她,说她现在有舒朗了,不需要他这个前夫了。
听见舒朗的名字,黎黎突然有些情绪波动,她本来就已经茫然的眼神,又多了点慌乱不安。
好好好,不提他了。
电梯门一点点被打开,外面的光线也照进来。
黎黎眯起眼睛,迎着光线看过去,舒朗正站在外面,她整个人就变得紧绷,不由得靠向元辰。
度假村人员调度没那么快,黎黎被关在电梯里,舒朗在外面不安地走来走去。
在看见黎黎的一瞬间,他是开心的。
再看到旁边的元辰,和黎黎靠向元辰的动作,舒朗和缓的神色又慢慢地沉了下去。
维持好表面的平静,等着黎黎被人扶出来,舒朗好像很紧张地走上前去,一手扶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
黎黎又开始发抖,面色惨白,舒朗的姿势,在外人看来,他和黎黎非常亲密,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真实的状况如何。
你想走?还是跟我回去?舒朗低声在黎黎耳边问道,语调冰冷又没有感情。
黎黎说不出话,她只能无助地握紧自己的拳头。
舒朗黯然而轻蔑地一笑,他又转向元辰,问他能不能帮忙送黎黎回去,她好像有点不舒服。
元辰眉心微蹙,并不是不愿意去送黎黎,而是舒朗整个人的状态,都透着一股阴沉,根本不是表面的笑容和煦。
被舒朗拥在怀里,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黎黎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
她抿紧了嘴唇,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元辰对上她的目光,甚至读出了请求的意味。
他沉默着接过黎黎,舒朗对他客气有礼地说了谢谢,转身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黎黎,舒朗到底怎么了。
元辰感受到黎黎不再颤抖,轻声地问。
黎黎摇摇头,没有说明原因,只是说他们闹得不太愉快。
元辰没再多问,不管实情如何,现在这是他们情侣之间的矛盾,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转过停车场的尽头,元辰余光瞥见远处的舒朗,他正拿着电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黎黎没有回家,她不知道舒朗会不会找来,想着能躲一阵子也好。
去车站的路上,黎黎又想起了林雨拜托她的事,她问元辰喻柏言为什么拒绝二搭林雨。
元辰说喻柏言也是特别纠结的人。
可能年纪大了,都喜欢把感情放心里,不明说就总有退路。
黎黎坐在高铁上,她觉得时至今日,不能说自己没有责任。
如果她一开始,就能好好跟元辰沟通,也许就不会离婚。
如果她一开始,就明确拒绝舒朗,也不会闹到这般样子。
她给舒朗编辑了好长的信息,但终归说来说去,都是表明他们不合适。
黎黎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舒朗并没有回复。
她想起元辰说,万事记得留底,还是保存了她和舒朗的聊天记录。
高铁路过一片片灰秃秃的田,看不出曾经种过什么。
冬天就是这样,萧条肃杀,毫无生气,寸草不生。
黎黎把视线转回来,林雨打了电话过来。
我刚才去健身了,你什么情况?黎黎买票前,跟林雨发过消息,让她收留她一阵子。
黎黎挑能说的内容,讲了个大概,林雨在那边差点骂人。
她问黎黎为什么不去报警,这样的人渣败类,留着过年吗。
姐姐,顶多是未遂。
而且他的同事,都知道我们是男女朋友。
再说了,小时候一条街上住着,不好吧。
黎黎,你这脑子真的。
你能不能心疼心疼自己。
你等着,我先去跟这个败类解约。
林雨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黎黎无奈地笑了,只是一个法律顾问而已,可能这份收入只是舒朗的零花钱。
黎黎不想跟舒朗闹僵,也不想用难听的词语形容他,能够说清就是最好。
如果闹得满城风雨,估计她妈妈第一个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