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朗和黎黎的通话还未结束,就被第三方来电切断了。
何念在电话里小声说,她在青林公园的酒吧街这里,刚刚遇见一个地推,接了他递过来的一杯试饮……舒朗刚想回她,刑事案件应该拨 110 找警察。
但是随着一声电话落地的声音,何念就再也没说过话,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该死。
舒朗小声咒骂了一句,他拿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在去找何念的路上,舒朗给市局刑侦队长打了电话,让对方帮忙看看,能不能尽快地找到何念。
对方说青林公园附近都是清吧,哪来的地推,不是小孩恶作剧吧。
最好是恶作剧。
舒朗直接把车停在路边,也不管头顶上方,悬挂的大大的禁停标志,和亮着闪光灯的摄像头。
他下了车就疾步向酒吧街的小巷子里走,没出去两百米,就听见身后浑厚的男中音,在喊他的名字。
何念紧跟着刑侦队长,倒着小碎步凑近舒朗。
她被男刑警大大咧咧地扯着胳膊,走起路来也踉踉跄跄的。
何小姐,解释一下吧。
舒朗声音冷淡如寒潭,眉目间都是疏离。
可他言谈间,却不动声色地,上手轻拂掉男刑警的手。
对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很快就共情了刚刚拉完磨的驴。
何念亦步亦趋跟着舒朗,临上车前,她伸手扯住他的袖口,难得低眉睡眼地,小声嗫嚅着,舒律师,别生气了吧。
她在国外长大,自我保护意识尚可。
她来青林公园是为了去合作的画室送画,根本不是所谓的逛酒吧街,来找乐子的。
她听黎黎说,舒朗这种老男人啊,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就是愿意为这个人操心,总想要管着对方。
何念这才故意想吓吓舒朗,只是没想到,话没说完,手机就被撞到了地上。
内屏碎了以后,手机秒变板砖,才闹出这么一场大戏。
舒朗不言语,等她坐上副驾驶,就启动车子准备出发。
他指节分明的手放在按键上,刚刚按下去,何念的手就覆上来,车子又重新熄火了。
何念比舒朗小上八九岁,她跟他所认识的女性都不相同。
她有着年轻女孩子特有的烂漫,和随性勇敢,连平时喜欢用的香水都是柑橘调的花果香。
她整个人倾身过来,问舒朗怎么过来找她,还不理她?舒朗侧身拉开距离,单手搭在方向盘上。
他出门急匆匆地,忘了戴上手表,解开的袖口也没系上。
此刻的舒朗,与平日里有条不紊的他,大相径庭。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我喜欢你,才叫你来的。
那你是喜欢我,才担心我的吗?何念今年刚刚在国外毕业。
她发现自己的画在国内被盗用,于是一纸机票,她就直接漂洋过海了。
回国的第一天,何念到律所投奔世交伯父,正好在办公室遇见舒朗。
彼时,舒朗正在问主任,有没有相熟的肿瘤科医生。
中年男子大手一挥,就把何念维权的事,全权交予舒朗处理。
舒朗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何念。
神色清朗的面庞上,扬起职业性的笑容。
何念不知道为什么会格外注意他,但就这一眼,她就在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里,读到了喜欢。
律所主任在法律界驰骋多年,他很喜欢舒朗这位聪明又肯努力的后生。
算是职业习惯,遇见陌生人,他习惯了探寻和打量。
第一次见黎黎和舒朗走在一起,他就知道这两个人长不了。
也是因为熟悉了解,看到何念看舒朗的眼神,他就知道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也是女大不中留了。
何念堂而皇之地闯入舒朗的生活,心安理得地侵占他的休息时间。
她时不时就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所以才有求必应。
舒朗只是把他有权保持沉默这件事贯彻到底。
何念揉了揉眼睛,隐形眼镜让她觉得眼睛有些干痒,舒朗的沉默,也让她有些委屈。
她扁着嘴问舒朗,喜欢她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何小姐,我比你大很多。
可能在你身边,像我这样的男性不算多,你会觉得我很新鲜。
可是比我大的人,不会叫我何小姐,都是只叫我念念。
好,念念。
你都叫我念念了,还说不喜欢我。
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管他是金牌律师又怎么样,总会遇到更巧舌如簧的人。
何念的因果逻辑,让舒朗无言以对,只能转换思路,重开话题。
我先送你回家。
舒朗的车技,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安全可靠稳重。
何念在车上,很快就靠着车窗睡着了。
司机先生舒律师缓缓地停在红灯下,拿出储物格的 U 型枕,慢慢地套在何念的颈肩处。
舒朗把何念当作小朋友,他们之间确确实实存在的年龄差,让两个人经常鸡同鸭讲。
不过人和人相处,没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孰是孰非也没那么重要。
何念就像是突然闯入地球轨道的彗星,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也一样会忽然消失。
同样地,舒朗也是何念人生里的插曲,她的喜欢,舒朗也没有仔细考虑的打算。
舒朗从小就会权衡利弊,做好取舍。
只暗恋不明说是选择,放弃曾经的白月光是选择,他当然不会因为突然回国的小孩,突破自己的边界。
失控对他来说,太没有安全感了。
何念在舒朗放颈枕的时候就醒了,她故意等他停下车,又装睡了一会。
她想知道,做事效率至上的舒律师,是会毫不留情地喊她下车,还是给她时间等她醒来。
喜不喜欢这件事,不要看他给了什么,而是应该看看得到的,是不是所求的。
何念煞有介事地舒展四肢,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也确实不容易。
她好像刚睡醒一般,惺忪着双眼,声音也有些黏糊地问舒朗,这会儿饿了,应该怎么办?你不是去酒吧街了吗?没吃东西?舒朗哥哥,你是明知故问吗?我去没去酒吧,你刚才不就知道了。
所以,用自己的性命安危开玩笑,有趣吗?嘁,你要是再说不喜欢我,那我真的要借酒消愁了。
舒朗终于放下用来回邮件的手机,他向何念投去审视的目光,但是眸底却是一片温柔。
何念也没有胆怯,她扬起自己的小脸,问舒朗不服气么,她都追着他跑了两周了,是块木头都劈开了吧。
会说话的木头,好笑似的扯扯嘴角,问何念不是没有朋友在国内吗?准备约谁一起去买醉?我年轻漂亮,去酒吧随便找个小哥哥不好吗?何念见舒朗还饶有兴趣地跟她聊了起来,心中难免不爽,她不满地撅起嘴,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舒朗也不纠缠这件事,他觉得何念生气的时候,好像一只河豚,想到这,他的脸上不免得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伸手问她要电话,然后就麻利地取出手机卡,塞进了自己的备用机里。
这么晚了,没地方买手机了,先拿去用吧。
舒朗哥哥,私人手机哎。
你就不怕我翻到什么前女友的照片之类的。
舒朗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接着又问何念还饿不饿。
他习惯性地抬起手腕,发现没戴手表,还愣了一下。
原来出门的时候,这么慌张吗?何念闻着舒朗身上的皂香,像只小动物一样,往他那边贴了贴。
她见过那么多男孩子,都不像舒朗这样,干净,认真,睿智,成熟,可靠。
她努力扬起脸颊,飞快地亲上他的嘴角。
舒朗有一些些晃神,何念从后视镜看到自己绯红的脸色,和眼里好像略有醉意的光,原来真的不需要喝酒,月色就可以醉人。
一缕羞涩涌上心头,何念也顾不上自己才喊过饿,打开车门就往下跑。
舒朗放下车窗,看着何念的背影都透着雀跃,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
小朋友就是纸老虎,伶牙俐齿只是伪装,想要撩拨别人,却自己先红透了脸。
深夜的城市像退潮的大海一样宁静。
半月之后就是农历新年,随处可见的新年装饰点缀了整个夜空。
何念站在大门口最大的灯笼下,朝着舒朗挥了挥手,又指了指手里的电话。
【舒朗,你再不理我,我真的去找别的小哥哥了】舒朗的视线从手机上收回,又落回远方。
何念穿了一件毛绒绒的白色外套,就像街角商店里的熊宝宝玩偶一样,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别人的喜欢。
他没有回复她的信息,随着一声喇叭响,舒朗的车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何念气得直跺脚。
她不明白,明明能感觉到舒朗不讨厌她,甚至对她还有一点点超越熟人的关心,他为什么就不愿意回应。
何念的人生刚刚开始,养尊处优的生活,造就了她爱恨都随心的性格。
但那不是舒朗,没有八九成的把握,他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夜,似乎又静了几分。
舒朗锁车上楼,电话明明暗暗几次,终于又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