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陆舟出来，看见郁君言还坐在地上。
起来吧，情况有点复杂，去你书房慢慢说。
郁君言抬起头。
眼睛还是红红的。
她是那个时候晕的。
他突然说道。
什么？陆舟没听懂。
郁君言又自言自语般说了起来：她一定是那个时候晕的，我感觉到了她的头突然靠到了我胸口，我以为她是累了，所以后面就没再让她动，我自己……好了好了！陆舟赶紧打断。
郁君言现在不清醒，不代表他永远不清醒。
到时候他想起这段，还不得把自己灭口了。
走吧，去你书房，我跟你讲讲她的情况。
陆舟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郁君言一起来，就说还想去看看洛曦初。
现在还是别看了，有医生照顾，让她好好休息吧，反正书房就在隔壁。
陆舟阻止了。
其实，洛曦初正在上药。
陆舟想的是，等一下他会听到的检查结果，恐怕就已经很难承受了。
何必再加上洛曦初上药时，昏迷中蹙眉，痛苦的模样。
语言，画面。
双重伤害。
看着郁君言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
是真怕他受不了。
得坐着说。
……二人在书房坐下。
陆舟一项一项跟郁君言讲起来，洛曦初的病情。
营养不良，劳累过度。
小时候在家可能吃了不少苦，身体底子太弱了，过分消耗体力之后，就难以恢复，虚弱得很。
郁君言想起初见时，洛曦初说过的话。
——可我这个贫困生啊，特别可怜，没有家。
——郁总也看到了，我和养父母一家的关系都不好的。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哦。
是别跟我装了。
……陆舟翻了一页病例，继续讲。
身上有几处旧伤，肋骨和小腿都骨折过，正常骨折好好保养的，都难保阴雨天会痛，她这种错位得厉害，是被暴力打断的，还完全不管不顾，肯定会痛得更厉害。
郁君言的手在发抖。
她是说过的。
——我在家常常被虐待，都被打骨折好几次了。
她攀住自己的车窗，急切地对自己讲。
——他们是真的虐待我，烫伤过我，还打断过我几根骨头，你要来接我离开，好不好？——你不来接我，我会受欺负的。
她还拉着自己的手，去触碰衣服下，氷肋骨处的旧伤。
——不信，你摸摸！当时。
他说了什么？他说。
满口谎言！别再让我看到你这样自作聪明！然后。
就把她丢在马路边，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
她的身影小小的。
像是会被风吹走。
……陆舟还在继续。
她是第一次。
不过，她还是有配合的，照说应该比较顺利，不会受伤，你可能还是……太过分了点，况且前两天一直是雷雨天，她应该是很痛苦，真不应该选在这种时候的，受不住。
……她祈求过自己的。
——郁君言，我受过一些旧伤，现在很不舒服，我们换一天好不好？然后呢？自己一个字都没信，还嘲讽了她。
她便不再说话了。
自己还关了灯，喂了药。
不去看她的痛苦。
强迫她也欢愉。
哪怕，那具身体已经虚弱不堪。
足足三天。
自己折腾了她足足三天。
郁君言终于明白过来，洛曦初当时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想这样的，你会后悔。
——我只是怕你冷静后会后悔，会难过。
她的语气是担忧的。
甚至……是怜悯的。
她很了解他。
是真的怕他会承受后悔的痛苦。
在那种时候啊……她还在为自己着想，怕自己后悔难过……但她是对的。
他真的后悔了。
明明不想这样的。
明明，他下过决心，要给他们之间一个最完美的初次的。
明明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害的。
明明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明明想把整个世界都送给她的……他一直以为，她是小骗子。
到现在才知道。
她说的，原来句句是真话。
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她？她明明说了很多遍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明明说了很多次你相信我。
她都说过啊。
总以为，她狡猾聪明又厉害，从来不敢相信她。
也不相信，有人能欺负得了她。
可是，她的狡猾，她的机灵，她的聪明，她的厉害，她所有的武器……全部都是用来对付别人的啊。
她对自己，从来都是放下所有武器和防备。
只是端起一颗真心罢了。
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答应。
只要一责备她，她就马上认错。
撒娇，抱抱。
漂亮的小人儿，乖得不行。
任由自己怎么对她。
结果呢？自己就仗着她乖，狠狠地欺负了她！没有别人，就是自己！她确实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但是。
她却心甘情愿，给了自己欺负她的权利。
他呢？他辜负了她的信任，就毫不犹豫地欺负了她！……郁君言只觉万箭穿心。
痛入骨髓。
真想拿命去换时间倒流。
回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回到他还没有伤害过她的时候。
男人的声音苦涩难当，恍若梦呓。
我怎么能这样对她？……我怎么会这样对她……陆舟听见声音不对，从病历本里抬头。
他震惊了。
郁君言——落泪了？郁君言也不记得，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
但是，肯定不会有现在这么刻骨铭心。
我想去，看看她。
他的声音也在发颤。
你去了也没用，她太虚弱了，烧得这么高，就算退下来了也会反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郁君言没管陆舟的劝阻，径直去了洛曦初的床边。
椅子在旁边，他没有坐。
他半跪在床边，捧起洛曦初的手，贴着自己的脸。
昏迷中的女孩，像个弄坏的娃娃，看上去，比醒着的时候脆弱很多。
像是碰一碰，就要碎了。
乌发如云铺陈开，有一缕蜷在她鬓边，发尖堪堪要够着她的脸颊。
郁君言非常小心地伸手去拿开那一缕头发。
只是，他的手一接触到女孩的脸，她就微微侧头，蹭了蹭他的掌心。
就像平时撒娇那样。
只是，还蹙着眉。
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郁君言凑近去听。
她说的是老公……男人浑身一颤。
他不敢再听。
这两个字，昨夜，还是欢愉。
此刻，就只有负疚了。
她又嘟囔了一句。
像是真的在撒娇。
老公……我好痛……好痛……郁君言紧紧捧着她的手，喉头哽咽。
想安慰。
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