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风从脸上滑过的感觉,季桑榆牵着马敲开了东隅家的门。
两人相视无言。
季桑榆发丝凌乱,连钗子都跑丢了几只。
但她两眼发光,兴奋道:我跑出来了。
到底怎么了。
连带着红肿的眼睛都那么可爱。
东隅面上的表情隐在黑暗里让人捉摸不透,他淡淡开口,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回去吧。
那景堂呢?是睡下了吗?季桑榆不信,着急地问。
东隅低下头,良久道:送走了。
送去一个山里的村子。
那就好。
季桑榆高兴地笑起来。
京城太危险了。
是啊,太危险。
东隅扯了扯嘴角。
季桑榆想到季夫人的话,就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办?一直卖香吗?东隅离她近了些,季桑榆看见了他如凶兽般锐利的目光。
忍不住又往后退了退,心惊胆战地问:这……这不能问吗?她没说错话吧。
当然能。
东隅展开一个浅浅的笑容。
烽火狼烟、晨钟暮鼓、驿寄梅花、鸿雁传书,你钟意哪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参军,从商,游子,科举。
你怎么会觉得我能胜任?东隅笑意未入眼底,季桑榆无端地产生了恐惧的心理。
季桑榆摇头道:不是的,我是真觉得你能胜任的。
她的眼里含了一些恐惧,又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
你这是怎么了?东隅冷笑,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答应了别人却没有做到。
还不如当时就不要说出空话。
季桑榆又委屈又生气,好,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
她抽泣着牵着马走了,肩膀一直在颤抖。
东隅不远不近跟着她,看着她进了季府。
次日,季桑榆躺在床上面色如纸。
她生了一场大病。
是心病,既是内疚,又是对东隅态度的难过。
这具身子太过多愁善感,一点儿委屈都受不了。
季桑榆心中叹气。
御医来了好几次。
可她依旧未曾好转,病情反而越来越重。
御医甚至隐晦地表示如果熬不过去,可能就时日不多了。
季桑榆反而越来越平静,她甚至想,死了也好,死了就能回去了吧。
于是她每次趁别人不注意就把药给倒掉,把窗子打开,把被子踢到床下。
反正就是一心求死,作天作地的。
果然病得越发严重,季桑榆咳得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于是在季夫人和四个大丫鬟带着悲痛的眼神下,吃了两大碗饭。
嘿嘿嘿,等死吧,等死吧。
季夫人捏着手帕拭泪,吃了就好,愿意吃饭就好。
她一脸欣慰。
哼!季桑榆不想看她,但内心欢快无比。
这就是最后一顿了,不吃饱怎么行。
季桑榆身着一件翠色绣花上衣,裙子上绣着大片大片的浅色蔷薇花。
她坐在小亭里,拿着一把团扇轻轻的摇着。
不时还往池里丢一把鱼食。
季小姐。
耿介轻声唤她。
季桑榆有些心虚,用团扇挡住脸闷声道,我不是说了不见客吗?为什么不想吃药?为什么把药倒掉呢?耿介沉着脸。
用温和的语气,认真的问着季桑榆不敢回答的问题。
因为我答应了别人如果有困难,可以找我帮忙。
母亲却不愿意让我与他交朋友,阻拦了我,所以我失约了。
我很生气。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用那样的语气跟你说话。
耿介看着她又道,但是你不应该不吃药,这才是我生气的地方。
如果真的很生气的话,那就去告诉丞相夫人吧。
告诉她,她不应该这样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避一切。
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好好的。
耿介还是如往常一般,坚定而温柔的看着她。
如清风晓月,静谧而内敛。
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好好的。
年年如意,岁岁合欢。
耿介……怎么了?他眼底泛起笑意,想好病愈后去吃什么了吗?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这是……在夸我吗?耿介伸出秀窄修长的手,起来吧,带你去吃糖。
季桑榆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才不告诉你呢!吃什么糖呀?先吃药呢,再给你糖。
好不好?哼!……等过了几天,季桑榆发现,她竟然快好了。
都怪耿介,天天哄她吃药。
她气得咬牙切齿,她才不要好呢!她才不要留在这儿一辈子。
留在这儿,太麻烦了。
总是要病歪歪的,还是回家吧。
于是,一心求死的季桑榆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参加三公主的宴会了。
就是那个季漫榕推下去的三公主,季桑榆为赎罪又跳下去救的三公主。
她肯定很讨厌季家的人,季桑榆非常期待她陷害自己,到时候再意外死亡。
女人嘛,都讨厌比自己美的女人,特别是那种美得艳丽不端庄的。
正好,她就是这种长相。
着大红色绣牡的流云锦裙,戴红玉与珍珠制成的一套头面,在眼角细细的绘上一朵绽放得热烈的红色牡丹。
果然,行走间如人间富贵花,谈笑间如画中天外仙,美得刺人。
三公主。
季桑榆远远地喊她。
三公主只见一片云霞从远处款款而来,携着满目的华光,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身处皇宫,她不是没见过更美的女人,但她过分鲜活,眉眼顾盼神飞间都如一幅人间烟火美人图。
季小姐。
三公主心情有些踌躇。
季桑榆弯唇,笑得晃花了人眼,三公主今日真是华光四射。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三公主低下头,季桑榆笑得更加愉悦,要恼羞成怒了吧。
季桑榆对上她的泪眼,人傻了。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
三公主本就是弱柳扶风的忧郁哀婉面,她执起季桑榆的手,幽幽道:我还道你不喜我,今日听了你夸我这话,竟是死也无憾了。
季桑榆听了她的微嗔薄讥,心中竟久久不能平静。
她没听错吧,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还很喜欢她?三公主那幽怨含情的眉眼,让季桑榆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桑,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
我想与你做友人多时,但恐你不愿,一直踌蹰。
那日你救了我,我欢喜得流了多次的泪。
听着她哀婉缠绵的低泣,和倚在她怀中纤弱清丽的身躯,季桑榆忽然有些想骂人的不知所措。
那个……公生……你能先起来吗?季桑榆整个人僵硬得头皮发麻。
三公主仰面看她,睫毛上挂满了盈盈欲坠的晶莹泪珠,阿桑,是我魔怔了。
面上飞起一片红霞,羞涩地低下了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
季桑榆彻底不说话了,安静得抿起了唇。
三公主退出她的怀抱,淡淡笑得羞涩好看,阿桑,我真欢喜你这个友人。
公主……你……不讨厌我吗?三公主露出伤心的表情,执起她的手,怎么会,单凭你为季二小姐推我入湖后,愿意救我,我就极喜欢你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她抿唇笑,细细地打量着季桑榆,更何况阿桑生得还这般美。
早有所闻。
而且,我们好久之前见过的。
那时,是你帮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