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她长大的奶娘,陪着她玩耍的管家叔叔,还有跟在娘身边的嬷嬷,都是她熟识的人。
再往里走,看到了两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一大一小。
林若跪在他们身边,打开白布,看到的是面如死灰的弟弟和娘亲。
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
一夜之间,林若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父兄的尸体被搬进来,放在母亲的身边,将士们跪在屋外。
林若看着眼前的四具尸体,她看一眼,心脏便跟着疼。
疼到她没法喘气,没法呼吸。
视野不断模糊,林若摔倒在地,外头的人冲进来,可她依旧死死地盯着父母,拼了命想要看清他们的模样。
她向来忘性大,她怕忘了他们的长相。
等林若再次睁开眼,已经在宫里,回到了她的寝宫。
从冷宫出来,重新做回皇后,以她一家子的命作代价。
焱儿趴在林若的身边,偷偷地哭,甚至不敢哭得太大声。
林若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哭了太多,现在心已经千疮百孔,会疼,可眼泪不会再掉落。
所有的情绪憋在已经破烂的心脏里,成了慢性的毒。
林若醒来还未完全恢复,便出宫回了将军府。
平日里温馨的家,她现在站在外头,却不敢踏进去。
她牵着焱儿的手,身边跟着一众的护卫和下人。
短短一天,将军府外放满了百姓给的鲜花。
林若知道,她爹和父兄是英雄,是一心为民的英雄。
他们在战场一辈子,结果得了这么个下场。
站在府邸门外,甚至还能想起母亲的笑,若若,肉干你多带点,带着回去和焱儿吃。
银两也拿些回去,咱家不缺,你在那边不要受委屈。
几年前那样多好啊,她带着孩子们来,父母哥哥弟弟都在,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多好啊。
焱儿哭成了泪人,他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个纸袋,上回外祖母就是用这个袋子给他带的栗子糖。
她分明说过,只要焱儿想吃,外祖母随时给你送来。
可他现在想吃,外祖母怎么不在了。
林若牵着孩子往里头走,今天已经看不到上次横尸遍野的情景,只是血迹还在,而那些人也回不来了。
到屋前,林若顿住脚,所有人都跟着她停下。
小竹和焱儿俩哭得最惨,他们最懂林若的心情,不敢往里走。
不愿接受现实。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否认,事实就是摆在那。
看着平日里一家人聚在一起闲聊的地方,摆放着四台棺材,林若攥着拳头闭上眼,强行逼迫自己冷静。
孩子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看到这一切,焱儿崩溃大哭。
棺材没有合上,焱儿看到了里头的人。
起来……你们都起来……焱儿哭着任性地说不切实际的话。
焱儿来了,你们怎么都不理焱儿啊……焱儿伸出小手去触碰,可碰到的却是冰冷的尸体。
吓得他往后退两步,他意识到和当初湘儿一样,外祖父一家再也回不来了。
焱儿害怕地跑到林若身边,抱着她哭,母后,母后,焱儿害怕。
林若皱着眉,轻缓地吐着气,可憋闷在胸腔里的疼,未曾少一分。
小竹哭着对棺材重重地叩拜,一下又一下,脑袋磕出血,被林若拦下。
小竹颤抖地说,小姐,小竹没有家了……她曾经只是个小乞丐,是小姐看她可怜带她回来。
夫人和老爷也未曾嫌弃她蠢笨,对她包容宽厚,虽说她只是个下人,但却早已把将军府当成了家。
她原本还妄想报答夫人和老爷的大恩大德,可夫人只是笑着说,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小少爷,更是她帮忙带着长大的,她跟在奶娘身边,看着他喝奶,帮他换尿布。
林若心里疼,眼睛发热,可她哭不出来,所有的情绪都堵在心里。
身边的两人哭得凄惨,林若闭上眼,这样也好,哭吧,替她哭吧。
这两天,她听了很多人说,她的父兄是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所以牺牲,他们是为了给他们开路所以牺牲。
将士们自责,说是他们没能护好将军。
林若能说什么,能去谴责谁?皇上来了一趟,给将军一家上香,林若依旧自顾自木讷地烧纸钱,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白修辰陪在林若身边,林若停下手中的动作,皇上,你走吧。
白修辰的手顿住,不留神被火烫到。
林若带着乞求地看向他,走吧。
她现在只想陪着父母,这最后一面。
看着她的眼神,白修辰皱着眉,蹲着握住她的手,可林若下意识往后缩,满脸戒备。
白修辰眼里露出悲伤,垂眸掰开她的手,掏出怀里带来的药,给她掌心上药。
父母疼你,定然不想看到你受伤,下回别再攥这么紧了。
紧到抓破了手心,血流下也不管。
白修辰将药放在林若身边,这才起身离开。
林若看着父母,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小声地问:爹,娘,哥哥,你们走了,以后我受伤谁还会管呢。
想起以前受伤,就只是一点淤青,娘亲都要一天上三遍药,还要给她揉揉。
哥哥和爹爹更是四处搜索药方子,各种药材给她补上。
连最小的弟弟都会拉着林若的手,对着伤口吹,吹完还要问,姐姐,好些了吗?还疼吗?看着棺材,林若起身,将手伸出来给母亲看,娘……我又伤着了。
爹……以后女儿受欺负了该和谁说呢,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别生女儿气了。
哥,言儿,你们不是说过会一辈子护着我吗,如今我没人护,会被欺负的。
他们谁也没有回答,他们将林若一个人扔在了这个世上。
林若哭不出来,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制住,她锤着自己的心脏,希望能不要那么疼。
焱儿看到她这样害怕地走上前抱住她的腿,母后,母后……焱儿会护着你,焱儿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焱儿会心疼你。
焱儿会乖乖的,以后再也不调皮了,母后你不要这样,焱儿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