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出院手续以后，林崇便开车将季弯弯她们带回了老城区。
回家。
季弯弯望着沿途飞快掠过的熟悉的老旧街道，不由得将指尖放到安全带上，攥到发白。
这里的一切都太过于熟悉，就像是在梦里无数次梦到的那样。
道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街口的小卖店里，永远塞满了小孩间最新奇最诱人的玩具。
如果可以，她是不是可以在阻止车祸发生以后，永远留在这里......即便她知道，这只是一场系统制造出来的游戏。
刺啦——突然，像是察觉什么一般，驾驶座上的林崇猛地踩下刹车。
哎呦。
一旁昏昏欲睡的小月亮摸了摸发痛的脑壳，咧着嘴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林崇哥哥。
小女孩揉揉眼睛，睡眼朦胧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没事。
林崇三下五除二停好了车，温柔地笑了笑，解释道：刚才前边有块石头，就躲过去了。
哦。
小月亮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个，而是欣喜地打开车门，跑了出去：那我先上楼找爸爸妈妈！你和姐姐快点跟上喔。
......随着女孩的离开，车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半晌，林崇一把拔下车钥匙，从车后绕了过来。
下车。
他一把拉开季弯弯身旁的车门，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起伏。
但季弯弯知道，这是男人一贯不爽的表现。
你怎么了？她慢慢地抬起头，眼底透着几分不解。
该不会是...少爷脾气又犯了吧？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都没做啊？莫名其妙。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是谁？看着面前仍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女人，林崇只觉得心凉了一半。
他本以为季弯弯已经具备足够的定力和冷静，来应对最后一场虚假的游戏。
但当他多次从后视镜里对上对方犹豫的眼神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动摇了。
当然知道。
季弯弯垂下了眼睛，解开了安全带，平静地回答道：我是...陈末。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轻轻推开禁锢在车门前的手臂，把脚落在地上。
但没有任何效果。
顷刻之间，季弯弯的后脑勺就被林崇紧紧地扣住。
下一秒，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落在了她的嘴边。
对方先是带有惩罚意味地狠狠啃咬着她的嘴唇，紧接着，他的舌尖便强势地长驱直入。
唔。
季弯弯刚想奋力挣脱，两手却被大力扼住，身体也重重地跌落在不算柔软的座位上。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也不知道是谁先认输的。
只是结束的时候，两个人的唇上都带着细小的伤口。
啪。
没有任何犹豫，季弯弯抬手对着林崇放大的脸就是一巴掌。
你过界了。
她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清明，语气却冷到极点。
她不知道林崇是怎么想的，他明明知道自己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却还要做出这种没有意义的举动。
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心会跳的这么快，情绪会这么激动。
我也挨你了一巴掌，扯平了。
林崇顶着微微肿胀的俊脸，从车内撤了出来。
他眯了眯眼，语气平静道：你最好也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
......季弯弯抿了抿嘴，无视男人炙热又带有警告意味的目光，转身朝居民楼走去。
嘶。
林崇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有些破功。
他伸手摸了摸嘴上的伤口，才发现指尖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真是狠心啊。
不就是亲了一下吗？狗狗委屈.jpg。
......深呼了一口气，季弯弯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伸出手来敲响了门。
很快，一个欢快的脚步声就从门内传了出来，听得出来，它的主人现在心情很好。
门开了。
陈末姐姐，你来啦。
缩小版的小月亮毫无戒备心地打开了门，为她让出了一块位置：林崇哥哥呢？在...后边。
季弯弯心不在焉地搪塞着她，目光却恍惚地定格在女孩身后不远处的沙发上。
因为那端坐在沙发上，笑眼盈盈温柔地看向自己的，赫然是十几年前就离开的...陈冉。
她的妈妈。
小陈，你醒了。
只见女人穿着温馨的家居服，从沙发上慢慢起身，而后越走越近：你感觉身体怎么样？弯弯他爸还说，想让你多休息几天再回所里。
我...很好...恢复得，挺不错的。
季弯弯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内心却极力地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盈满则亏。
有的时候太美好了，竟也会让人心生畏惧。
她到底是在游戏里，还是在一场永远都不想醒来的梦境中？季...哥呢？恍惚间，季弯弯被陈冉热情地拉住坐了下来，才发现家里只有她们三个人。
她也可以，再见到...爸爸吗？哟，小陈来了。
那今晚我可要多做几个好菜，大家一起庆祝一下。
说曹操，曹操到。
季弯弯的话音刚落，一个亲切沉稳的声音就出现在了门口处。
顺着声音望去，她看到了季如海那熟悉的身影。
爸爸！你去哪里啦，怎么没和妈妈一起回来？小弯弯从妈妈的怀里跳了下来，像小炮弹一般飞快地扑进了男人的怀抱。
我去给小馋猫买她最爱吃的小肋排了。
不信——你去问你的林崇哥哥。
季如海宠溺地将小女孩抱了起来，用手指轻点她的鼻子。
我才不是小馋猫。
小弯弯撅了撅嘴，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一旁：还真是小肋排！我要吃红烧排骨！季弯弯这才发现，被她打了一巴掌晾在楼下的少爷，正一脸无奈地拎着几包花花绿绿的塑料袋，站在父女俩的身旁做人形挂件。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小时候的她的眼中，她的爸爸通天文，知地理，顶天立地，无所不能。
原来，他看起来也是个文质彬彬，有些瘦弱的普通男人啊。
真的...好羡慕小时候的自己啊。
第181章 要不要，试试在一起（重溯：终章 11）季弯弯原本在脑海中已经模拟过了无数次重逢的场景，编排过无数次想要对爸爸妈妈说的话。
而一家人真正再围坐在一起时，她竟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光是这样，她甚至感觉胸前像是堵了几团又厚又重的棉花，压迫着她的脑内神经。
她挨坐在林崇的身旁，望着眼前幸福的一家三口，指甲却不自觉用力地掐进手心。
会痛，真的不是做梦。
姐姐，你不舒服吗？小月亮像是察觉到季弯弯的僵硬，当即放下筷子，将小手轻轻地放到了她的额头上：不烫哦。
没、没有。
可能是好久没吃东西了...吃什么都不太有味道。
季弯弯回避着女孩关切的眼神，勉强扯了扯嘴角，机械地回答道。
那我要不先给你盛碗粥吧。
陈冉善解人意地起身，从厨房端来了一个小小的老式白瓷碗：弯弯爸爸的拿手菜...「冰糖莲子百合粥。
」季弯弯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
她还知道，这个粥有点苦，每次自己都要再多加几颗冰糖。
冰糖莲子百合粥。
果然，季如海扶了扶眼镜，眼里闪过一丝得意：都是好料，熬了好久。
就偏偏季弯弯这个小丫头不爱吃。
每次都得哄着再多加几颗糖。
吧嗒。
听到男人几乎每次都换汤不换药的熟悉说法，季弯弯终于忍不住鼻子的酸涩，将眼泪滴落在了碗里。
可是，就是真的好苦啊。
小陈...你没事吧？见状，陈冉有些不知所措地将手按在季弯弯的肩头，着急地询问道。
没事，陈姐，季哥。
她...就是刚刚在楼下和我闹别扭了。
林崇不动声色地把手掌放在季弯弯的眼睛上，将她的头慢慢扳向自己，隐匿住对方失控的情绪：陈末，我错了好不好。
下次不再擅作主张了。
......咱们就是说，大概也许有可能倒也不必如此见缝插针。
季弯弯轻轻地挣扎了一下，还是借着林崇的借口从坡上走了下来。
她快速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抽了抽酸涩的鼻尖，故作轻松地解释道：没事，就是看着你们夫妻二人感情这么好，多少有点羡慕。
哎呀，年轻人刚在一起谈恋爱，有些磕磕绊绊也是在所难免的，说开了就好了。
陈冉松了口气，笑着回到了位置上，打着圆场：弯弯爸爸以前也很毛毛躁躁的，有了弯弯以后才变得沉稳一些的。
是这样的吗?原来爸爸妈妈，也是在成为父母的那一天变得成熟起来的啊。
但是，我们没有谈——季弯弯心不在焉地戳着土豆，对上面前女人温柔的眼神，反驳的话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却被林崇又很快地堵了回去。
我们还没有在谈恋爱。
林崇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嘴角却隐隐噙着一抹笑意：是我...还在单方面追地她。
？追她...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的？听到一向眼睛高过头顶的林·视万物为垃圾·少爷·崇如此干脆地承认，季弯弯不由得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就连筷子上挂着的土豆都掉到了桌子上。
「有什么问题吗？」林崇傲娇地挑了挑眉，转过头不再看她。
可以是可以。
季弯弯将土豆重新夹回碟中，收回了目光。
但是...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那你可是要抓紧点了。
季如海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姨母笑：小陈这样的女孩子，一看就不缺小伙子惦记。
说罢，他点了点窝在板凳上忘我地狂啃小排骨的小月亮的鼻尖，语气忽然有些惆怅：就是不知道...咱们小月亮长大了，能找到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呢。
我也要找林崇哥哥这么帅的。
小月亮擦了擦油油的嘴角，摇头晃脑地回答道：上次我跟他去研究所，听到好多姐姐都在背后偷偷议论他，夸他什么什么...我忘了。
为了我，你都不想和孙悟空在一起啦？林崇宠溺地看着白白嫩嫩缩小版的季弯弯，觉得还是小时候的她嘴甜又可爱。
啊，那我还是更喜欢孙悟空。
小月亮着急地挥了挥手，试图撤销自己刚才的话：我不和你在一起了！刚才...是我童言无忌了。
哈哈哈哈哈，好！有志气！不愧是我的女儿。
季如海和陈冉对视了一眼，忍俊不禁起来。
一时间，餐桌上充斥着欢乐的气氛。
大家纷纷敞开话匣子，开始谈论起各自见到的奇闻轶事来。
期间嫌不尽兴，季如海还拉着林崇喝了好几杯好兄弟酒。
要不是陈冉的阻拦，他甚至还要拉他拜个把子。
这也算，再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年了吧。
季弯弯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不禁举起杯子，发自真心地扯出一个巨大的灿烂的笑容。
好久没有这么幸福了。
真的希望，这种幸福持续地可以再长一点啊。
......吃过晚饭，礼貌拒绝了季如海和陈冉留下过夜的邀请后，季弯弯跟随林崇走下了楼。
天色已晚，昏黄的灯光打在街边的马路上，将二人的影子拉得一短一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再一次走在林崇旁边，季弯弯感觉......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变得奇怪起来。
甚至，让她回到下午她抽了他一耳光的时候。
尴尬，陌生...又不知所措。
你...季弯弯——你先说。
林崇停下了脚步，路灯照在他亮眼的金毛上，他的表情忽然带着一点严肃。
嗯...在这个世界里，有严岭吗？季弯弯试探性地提问着，但对上对方明显黑了几度的脸，她立即就知道了答案。
所以...你和他就是同一个身体里，不同的两个人。
女生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重新抬脚，准备继续前进。
下一秒，她却被林崇拽住了马尾。
就像第一次他们俩在游戏里单独相处过后的那样。
但这一次，对方却微微俯下身靠得很近。
季弯弯。
你要不要考虑试一试...和我在一起？在光与影交织的热闹街道旁，在蝉鸣聒噪不休的高大梧桐下，季弯弯的眼眸里，蓦然照映出男人深邃的眼神。
夏天，好像又重新开始了。
第182章 刽子手or受害者（重溯：终章12）2008年7月9日。
今天是季弯弯借着陈末这个身份，成功打入系统内部的第一天。
虽然...大部分时间，她都带孩子。
这个世界里并没有严岭。
因此，小月亮的日常活动，都主要集中在研究所。
而她的工作，就是照顾还在放暑假的小学生形态的自己。
吃了午饭，等到确定小月亮熟睡以后，季弯弯这才能短暂地松一口气。
小孩子的精力，真的会比大人旺盛好多啊。
她将科研室的风扇的转速调小了一些，并轻柔地帮小月亮掖了掖被角。
望着小女孩安静的熟睡的面庞，季弯弯不禁感到一阵恍惚。
还有六天，就会到季如海和陈冉车祸失踪的日子了。
要想阻止这场悲剧，她也必须要行动起来，做点什么了。
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先搞清楚，这个研究所到底和游戏有什么关系。
而她的父母，在其中到底是处于系统的什么角色。
说干就干。
季弯弯拿起桌上随手放置的名牌，轻手轻脚地拉开了屋门。
门，慢慢地闭合了。
但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躺在折叠床上的小月亮也随之睁开了眼睛。
那个姐姐...要去哪里呢？......午休时间，研究所并没有什么人。
楼道里静悄悄的，不少科室的门都紧闭着，暗示着其主人的离开。
顺着楼梯一路向上，在五楼的拐角处，季弯弯果然看到了刚刚把门闭合，准备去吃饭的季如海。
这是他常年以来的习惯，错峰去食堂，并且...将饭菜带回办公室。
但时间紧迫，这边离食堂往返也只需要二十分钟，所以要想找到线索，还需要她速战速决。
门，果然没有锁。
爸爸还是这么粗心。
季弯弯勾了勾嘴角，轻轻地阖上了门。
这里是季如海的专属办公室。
屋子不大，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还有一张单人床。
桌子上堆满了资料，望着面前一摞又一摞堆成小山的草稿纸，季弯弯突然想到了一个词。
浩海如烟。
此时此刻，办公室里静静悄悄，唯一发出响动的，就只有桌角息屏的老式笨重的台式机的主机。
咔哒。
季弯弯轻轻点动了鼠标，看到了屏幕上的密码框。
密码...会是什么呢？她不由得屏住呼吸，用指尖在键盘上慢慢敲动着。
【她的生日。
】错误。
【陈冉的生日。
】错误。
【结婚纪念日。
】错误。
......季弯弯几乎将所有能想起来的季如海爱用的密码都试验了一遍，电脑却也没有任何反应。
回应她的，也只有冰冷的密码错误，请联系Administrator重试。
算了。
先看一下文件吧。
季弯弯把鼠标和键盘都归为原位，并摁灭了显示屏，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然后，她便在一份资料下，发现了一本陈旧泛黄的牛皮封面的小笔记本。
可能是常年累月被翻动记录的缘故，笔记本的封皮早已磨损，根本看不出原有的样貌。
但季弯弯知道，这个笔记本可是季如海最为珍爱、总是随身携带的日常记事簿。
想当初她小的时候不懂事，只是将它拿起来摆弄了一下，就受到了爸爸严厉的训斥。
那是男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发火，所以她格外记忆犹新。
它...怎么会被忘在这里？季弯弯的双眸闪动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她将笔记本翻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竟是各种不同的时间、地点、人员身份的信息记录。
最早的一条记录，是从2004年1月1日开始的。
日期的后边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期间间隔也很久。
那些信息先是一个月一条，到慢慢的半个月一条，直到最后，信息更迭变成了一日一条，一日多条。
并且，所有的信息包含的名字后边，都被人用红笔画了一个个醒目的叉。
这些信息，到底是关于什么的呢？为什么季如海会将他们视为珍宝呢？季弯弯一目十行，冷静地看着这些记录，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直到在靠近尾页的倒数前几页，她看到了几个让她如坠冰窖的名字。
【2008年2月28日-绿水—南江K1857-任强、李军国、李静、王右、伍奇】。
每一个名字后边，都还是血红色的X。
她立刻就明白了。
原来这一条一条的数据背后，背负的是一个又一个无辜被游戏卷进来的玩家的生命。
而她的爸爸，也是其中的一员。
既是受害者，也是...刽子手。
系统，到底为什么要谋划这些呢？季弯弯垂下了眼睛，将本子物归原位。
她望着窗外灼热刺眼的太阳，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游戏的残酷。
咚...咚...咚。
忽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外边的走廊里传了进来，并越靠越近。
靠着对步伐的熟悉程度，季弯弯一下子就辨别出了声音的主人——林崇。
他怎么来了？再跑出门也来不及了，慌乱之中，季弯弯钻进了那张单人床下。
借着一侧床板的遮掩，她勉强藏住了大半个身子。
吱呀——门被由外而内推开了。
别躲了，出来吧。
男人轻咳了一声，没有半分犹豫便走进了屋子。
最后，停在了单人床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季弯弯干脆利落地从床下走了出来，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
除了你，谁还会把电脑密码试那么多次？林崇挑了挑眉，转身将手中的U盘插到了电脑主机里，反问道：虽然现在的游戏设计技术还很落后，但系统内每个研究员的电脑都处于被监视状态。
而在十分钟前，季如海的数据点提示多次密码输入异常。
你觉得——我们一般会将这种情况判定是操作失误，还是...人为入侵？......大意了。
季弯弯看着对方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纷飞了几下，不出顷刻，屏幕上便弹出了一个记录清除成功的提示。
你...为什么要选择帮我？她将目光慢慢上移，最终，停在了林崇被照射的闪闪发光的发梢上。